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承志道:“快起身。咱们快走,在这里危险得很。”青青道:“危险最好,我不走。”承志急道:“有什么事,回去慢慢再说不好么?怎么这个时候瞎捣乱。”青青怒道:“我偏要捣乱。”承志心想这人不可理喻,情势已急,稍再耽搁,不是无法脱身,便是皇帝身边发生大事,忙道:“青弟,你怎么啦?”一面说,一面伸手去拉她。
青青一瞥眼间,见到宛儿忸怩腼腆的神色,想像适才她和承志在床底下躲了这么久,不知是如何亲热,又想自己不在承志身边之时,两人又不知如何卿卿我我,越想越恼,左手握住他手,右手狠狠抓了一把。承志全没提防,手背上登时给抓出四条血痕,忙挣脱了手,愕然道:“你胡闹什么?”青青道:“我就是要胡闹!”说着把棉被在头上一兜。承志又气又急,只是跺脚。宛儿急道:“袁相公,你守着夏姑娘,我出去一下就回来。”承志奇道:“这时候你又去那里?”宛儿不答,推窗跃了出去。
承志坐在床边,隔被轻推青青。青青翻了个身,脸孔朝里。这一来,可真把他闹得无法可施,又不敢走开,只怕她在此遭到凶险。只得隔着棉被,轻轻拍她背脊。
忽然窗格一响,宛儿跃进房来,后面跟着罗立如。青青从被中探头出来,脸色阴沉。宛儿向承志道:“袁相公,承蒙你鼎力相助,我大仇已报,明儿一早,我就回马谷山去啦。我爹爹在日,对你十分钦佩。你又传了罗师哥独臂刀法,就如是他师父一般。我们俩有件事求你。”承志道:“那不忙,咱们先出宫去再说。”
焦宛儿道:“不。我要请你作主,将我许配给罗师哥。”她此言一出,承志和青青固然吃了一惊,罗立如更惊愕异常,结结巴巴的道:“师……师妹,你……你说什么?”宛儿道:“你不喜欢我么?”罗立如满脸胀得通红,只是说:“我……我……”
青青心花怒放,疑忌尽消,笑道:“好呀,恭喜两位啦。”承志知道宛儿是为了表明与自己清白无他,才不惜提出要下嫁这个独臂师哥,而且迫不及待,急于提出,那全是要去青青疑心、以报自己恩德之意,不禁好生感激。青青这时也已明白了她的用意,颇为内愧,拉着宛儿的手道:“妹子,我对你无礼,你别见怪。”宛儿垂泪道:“我那里会怪姊姊?”想起刚才所受的委屈,不自禁的向袁承志幽幽的瞧了一眼,跟着凄然下泪。青青也陪着她哭了起来。
忽然门外脚步声又起,这次有七八个人。袁承志一打手势,罗立如过去推开窗格。袁承志挥手要三人赶快出宫。罗立如当先跃出窗去,宛儿和青青也跟着跃出。
只听得何铁手喝道:“谁都不许进去!”蓬的一声,何红药踢开房门,抢了进来。承志身形一晃,已窜出窗外。何红药见到袁承志的背影,叫道:“快来,快来!那女娃跑啦!”
何铁手奔进房来,只见窗户大开,床上已空,当即跟着出窗,只见一个人影窜入了前面树丛,忙跟踪过去。她想追上去护送青青出宫,以免遭到自己下属的毒手,又或是为宫中侍卫所伤,不免对袁承志不起,自己拜师之愿也决难得偿。何红药及其余五毒教众跟着追来。众人追得虽紧,但均默不作声,生怕禁宫之内,惊动了旁人。其时闯军迫近,京城大乱,宫中侍卫与太监已逃走了不少,余下宫监也均不事职责,皇帝六神无主,举措乖张,宫禁已远不如平时森严,众人追奔来去,一时竟无人发觉。
袁承志见何铁手等紧追不舍,心想青青等这时尚未远去,于是不即不离的引着众人追逐自己,在御花园中兜了几个圈子,算来估计青青等三人已经出宫,眼见前面有座宫殿,当下直窜入内。一踏进门,便觉阵阵花香,顺手推开了一扇门,躲在门后。
他定神瞧这屋子时,不由得耳根一热。原来房里锦帏绣被,珠帘软帐,鹅黄色的地毡上织着大朵红色玫瑰,窗边桌上放着女子用的梳妆物品,到处摆设精巧,看来是皇帝一名嫔妃的寝宫,心想在这里可不大妥当,正要退出,忽听门外脚步细碎,传来几个少女的笑语之声。寻思如这时闯出,正好遇上,声张起来,宫中大乱,曹化淳的奸谋势必延搁,不免另有花样,当下闪身隐在一座画着美人牡丹图的屏风之后。
房门开处,听声音是四名宫女引着一个女子进来。一名宫女道:“殿下是安息呢,还是再看一会书?”袁承志心道:“原来是公主的寝宫。这就快点儿睡吧,别看什么劳什子的书啦!”
那公主嗯了一声,坐在榻上,声音中透着十分娇慵。一名宫女道:“烧上些儿香吧?”公主又嗯了一声。过不多时,青烟细细,甜香幽幽,承志只觉眼饧骨倦,颇有困意。那公主道:“把我的画笔拿出来,你们都出去吧。”承志微觉讶异:“这声音好熟?似乎是阿九……唉,我老是想着她干什么?一天想她十七八遍也不止,真正胡涂透顶。”暗暗着急,心想这公主画起画来,谁知要画上多少时候。
众宫女摆好丹青画具,向公主道了晚安,行礼退出房去。
这时房中寂静无声,只香炉中偶有檀香轻轻的坼裂之音,承志更加不敢动弹。只听那公主长叹一声,低声吟道:
“青青子衿,悠悠我心。纵我不往,子宁不嗣音?”
“青青子佩,悠悠我思。纵我不往,子宁不来?”
“挑兮达兮,在城阙兮。一日不见,如三月兮。”
袁承志听她声音娇柔宛转,自是一个年纪极轻的少女,他虽不懂这首古诗的原意,但听到“纵我不往,子宁不来?”“一日不见,如三月兮”那两句,也知是相思之词,同时越加觉得她语音熟悉,寻思半晌,不觉好笑:“我是江湖草莽,生平没进过京师,又怎会见过金枝玉叶的公主?只因我心里念着阿九,便以为人人是阿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