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分曹身子一震,霍然站起,指着他:“你?”
内心震撼,无以复加,万万没有想到陈三郎会说出这般大逆不道之言。
陈三郎心一凛,猛地发现自己说得多,失言了。
周分曹目光熠熠:“你这般言论,与刺史大人所作所为有甚分别?”
陈三郎干咳一声:“分曹公,前朝何以覆亡?大前朝呢?晚辈所言,只是一个规律。当有了解,便该提前准备。一言以蔽之,隐世逃避,又有何益?”
周分曹莫名感到头绪混乱,隐隐作痛:他绝非笨人,其实很多事情发展的趋势早有预料,只是今天被陈三郎单刀直入地揭开来,却让他一时难以接受。
陈三郎就势起身:“分曹公,晚辈还有些事,先告辞了。”
周分曹道:“那好。”
起身送陈三郎出门,目送对方远去,犹自怔怔出神,脑海不停地闪出那两句“国破山河在,城春草木深”……
出到庄外,陈三郎叹息一声:他当下虽然时运颇高,但命气始终不足,以新晋举人的身份,哪怕是解元,也很难招揽到周分曹。人家好歹也是个进士,在官场打磨多年的人,养气煌煌,岂会轻易依附跟随?
不过现在也不急,以后还有机会。
在周家厅堂上,雄平站在陈三郎身后,挺得笔直,不过听了一席话,云山雾里的迷迷糊糊,无聊得很。这时候,倒羡慕留在泾县的螃蟹了。好不容易出来,便瓮声瓮气地道:“公子,要这厮卖命效力,何须费那么多口舌?让俺杀进庄里,用一根绳子捆绑出来,谅他不敢不从。”
陈三郎呵呵一笑:“你不懂的。”
两个返回南阳府,趁着有时间,便到处逛逛,就来到北街那边。
前面忽而一阵喧哗,又有哭闹声,动静很大,一些人跑过去围观,就听得有人喝道:“公门办事,闲杂人全部让开。”
见到四名衙役,由一个捕头率领,押解着一个胖乎乎的人从一座房子里出来。后面家眷哭哭啼啼,一个劲求情。
捕头冷笑道:“陆达,今番宗卷出了问题,新任知府大人大怒,谁都担当不起,你就乖乖跟我走一趟吧!”
那被抓住的胖子,正是陈三郎的大姐夫陆达,其为南阳府照磨所的一名小吏,三代经营,也算挣下一份殷实家业,如今却不知出了甚事,要被拿去衙门审讯。
陆达大叫道:“王捕头,冤枉呀,你是知道,这段日子我都卧病在家,不曾去衙门办差……”
那王捕头晒然道:“不是近期的事,而是你以前掌管的宗卷出了岔子,被查出来了。”
陆达一听,面如死灰:正所谓小吏狡诈,滑似油。一查起来,个个屁股都有屎,就看大坨小坨,臭到什么程度罢了。但一般情况下,只要遮掩功课做到位了,绝不会出事。
合该陆达倒霉,短短几个月时间,南阳府知府就换了三任,走马灯笼般,换得人都看花了眼。老知府苏冠成升迁不提,刚上任的魏了名半个月都没撑到,位子还没有坐暖就中风倒下;然后近日又换了个新任知府。
新官上任三把火,不料其中一把就烧到陆达头上。他前些日子感染风寒,看了几个郎中不见好,反而愈发沉重,只得请了长假,呆在家里静养。刚调养得有了几分起色,衙门便来人了。
陆达心里明白,这是自己太长时间没在衙门打点,因而被捅了刀子,可现在就算想补救,也补救不及。新任知府,雷厉风行,要抓典型,根本说不上话。况且他虽然有些人脉根基,可小吏就是小吏,和真正的官判若鸿泥,完全不是一个层面的。
“松手,再不松,一并抓了送官!”
陈三郎的大姐抱住丈夫不肯放,让王捕头很不爽,听妇人哭嚎得心烦,就要起脚去踢。
“慢着。”
陈三郎带着雄平走过来。
王捕头眼一瞪,手把握在刀柄上,喝道:“你是什么人,敢来阻碍本捕头办案?”
妇人见到陈三郎,也是一怔,一时间竟有些认不出来——以前的这个弟弟,瘦削得不得了,尖面猴腮,现在脸颊却丰盈起来了,显得有英气。
陈三郎上前,淡然道:“这位捕头请了,我姓陈,名原,字道远。”
“陈原,陈道远?”
王捕头觉得这个名字有点耳熟,脑海灵光一闪,失声叫道:“陈解元,你是陈解元?”
前一阵子,报捷文书传达到府城,今届出了个解元,衙门上下都有所耳闻。
陈三郎微笑道:“正是陈某……王捕头,可否让我跟我姐姐说两句话?”
“姐姐?”
王捕头看了看妇人,顿时醒悟过来,变脸般堆上笑容,忙道:“可以可以。”又喝开押解陆达的衙役,笑眯眯对陆达道:“老陆,你不地道呀,小舅子考了解元,也不说一声,教兄弟我刚才失礼了。”
陆达目瞪口呆。r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