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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吾家深受大唐皇帝隆恩,吾父为大唐社稷江山披肝沥胆苍天可鉴,而吾兄不过一文弱书生,闲散文官,辅佐东宫无职无权,如何敢对圣上不敬?又如何能行那天诛地灭的谋逆之事?”
“可那些无耻奸佞小人,为个人私怨,竟罗织罪名构陷忠良……妄称图谶、指斥乘舆——好大一顶帽子,多么荒诞的罪名!”
张瑄慷慨陈词,语速很快。
在场众人吃了一惊,都用复杂的目光望着张瑄,默然无语。
张焕案子的来龙去脉,多数人都清楚,反正事情大抵也就是那么回事——不过是吉温等人的栽赃陷害而已。
虽然没提名字,但张瑄口中的奸佞小人为何,谁还能不明白?一介士子如此当众斥责当朝权臣,这种胆量也着实不小了。
张焕下狱,原本与虢国夫人无关,最起码在今天之前与她无关。但她实在是心里喜欢和看重张瑄的文采,既然张瑄当众相求,她心里也暗暗打谱准备抽个时间进宫一趟,跟皇帝和自己的贵妃妹妹讨个人情。
什么造反谋逆?张焕一个小小文官哪里有造反的本钱,无非是李林甫指示吉温一伙诬陷罢了,目的还是对准东宫那位。多大一点屁事啊,皇帝给个面子就算了,顶多把张焕罢了官不再录用就是了。虢国夫人觉得皇帝会给自己这个面子,也就没太放在心上。
可她也没有想到,张瑄竟然越说越离谱,越说越激动,斥骂起奸佞小人来声色俱厉无休无止。
虢国夫人匆匆瞥了张瑄一眼,向他递了一个眼色,暗示他不要再往下说了,但张瑄却视若不见。今日便是他铤而走险兵走危棋的绝妙机会,抓住机会他如何肯罢休。
他今天不仅要当众骂吉温一党,还要斥骂一代奸相李林甫,从而彻底绝了张家和李林甫站在一起的唯一一丝可能。
唐时民风开放,士林尤其如此。在文人聚会的场所,高谈阔论纵议国是乃非常事。在这种诗酒宴会上,借着才情的笼罩,张瑄如果打着匡正纲纪的大义旗号,张狂放肆一回、并唾骂李林甫一党,看似风险无比,其实并无大碍。
一个至关重要的因素便是,李林甫已经病入膏肓自身难保了。他如今所竭力要考虑和布置的是如何避免李家在他死后完蛋大吉,被杨国忠落井下石,哪里还有时间和精力跟自己一个后辈士子“一般见识”?
况且,张瑄自始至终只是影射而已,并未真正提名道姓。
“放肆!张瑄,你竟敢当众辱骂朝廷命官,该当何罪?”早就被妒火充斥于心胸的陈希烈之子陈和,见张瑄“言多必失”心里窃喜,霍然起身手指张瑄怒斥道。其实却有煽风点火的味道,恨不能张瑄更加放浪形骸更加出言不逊好将他自己送上绝路。
张瑄淡然一笑,转头望着陈和冷冷道,“陈公子又给张瑄扣上一顶大帽子了,张瑄实在是不敢承受。”
“投机钻营,巧言令色,不学无术……这是当年御史中丞杨慎矜对某些奸佞之徒的评价,大唐朝野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张瑄不过是斗胆说出了陈公子心里不敢说出来的话罢了。是忠是奸、是德是劣、是才亦或者是庸,自有公论,堵得住张瑄一人之口,可能堵得住天下人的悠悠众口?”
“更有甚者,当今朝堂,奸相大权独揽,专横自恣,杜绝言路,蒙蔽圣听。口蜜腹剑之徒,谄媚逢迎之徒,纵横当道……”
“天宝五载,陇右节度使兼领河西节度使皇甫惟明与韦坚及太子殿下在景龙道观聚会,奸佞授意小人构陷,罪名是妄称图谶、指斥乘舆。”
“天宝五载年底,柳勣状告杜有邻亡称图谶,交构东宫,指斥乘舆,奸党一徒抓住大做文章,大兴冤狱。此案牵连甚众,杜有邻、柳勣均在重杖之下丧命,积尸大理寺,妻儿家小流徙远方。北海郡守李邕亦被杖杀……”
“时隔不过数年,吾兄张焕今又被奸佞构陷,罪名仍然是妄称图谶、指斥乘舆!何其悲凉又何其荒谬!奸党把持朝政,肆意构陷忠良……长期以往,天理何在?请问天理何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