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厢里,桑桑在给夫子捶背,她现在身体似乎已经全好,做这些服侍人的事情很擅长,夫子也很喜欢被她服侍,眼睛渐渐眯起,似要睡着。
宁缺看着桑桑笑了笑,用嘴形无声道了声辛苦,桑桑笑着摇了摇头,表示自已一点都不辛苦,自已很愿意服侍夫子。
荒原地幅辽阔,虽然有很多蛮人生活在这里,但相对中原来说,依然是人烟稀少之地,奔驶其间时常好些天都遇不到一个人。
旅途很安静,宁缺都快要睡着了,忽然间窗外一片嘈杂,有叫卖声,有呼喝开道声,有小二迎客声,有马蹄声,有寒暄声。
荒原上怎么会忽然变得如此热阄?难道大黑马找着了一个大部落?宁缺困惑不解,掀开窗帘向外望去,然后身体骤然僵硬。
桑桑来到窗边,从他脸边探出头去,被看到的画面震惊地险些惊唤出声。
黑色马车此时正停在一条热阄的长街上。
街畔是拥挤的建筑,行人如织,商铺如林,小贩的叫卖声此起彼伏,有轿夫抬着轿子连声喝道,有骄横的青年打马而过。
宁缺不知道这里是哪里,但他很肯定地知道,这里不可能是荒原。
夫子醒了过来,看着车窗畔发呆的小两口,问道:“到了?”
桑桑下意识里点了点头,然后忽然觉得不对,回头望向夫子,说道:“我们到了一个地方,但不知道是哪里。
夫子往车窗外看了一眼,说道:“没错,这就是宋国的都城。”
宁缺很震撼,桑桑很震撼,他们完全无法理解,前一刻,自己这些人还在荒原极北深处吃烤羊腿,怎么下一刻就来到了宋国的都城?
要知道宋国在东海之畔,距离荒原北方足有万里之遥!
真正最震撼的还是大黑马,要知道这一路都是它在拉车,宁缺和桑桑没有看到这个过程,它却是看的清清楚楚。
明明眼前是一片青草,而当前蹄落下时,便落在了青石板路上,这种瞬间万里的转换,直接让它吓到四蹄发软。
有很多在正常人看来,永远不可能做到的事情,只要夫子出手,那便没有什么不可能,比如桑桑病重难愈,宁缺浑身是伤,现在都好了。
有很多无法理解的事情,只要与夫子有关,那便可以理解,现在的宁缺和桑桑便持有这种想法,因为夫子非常人也,甚至宁缺现在以为,夫子非人也。
黑色马车在宋国都城繁华的大街上缓缓行驶,道观周遭围满了黑压压的人群,在为荒原上的圣战祷告,他们还不知道那场圣战的结局,更不知道那场战争最关键的人,现在已经来到了宋国,来到了他们的身旁。
当黑夜消褪,光明渐隐,碧空白云重现之后,宋国的人们从地上站起身来,生活以难以想像的速度回到正常的模样,不是所有人都还在关心北方荒原上发生的事情,已经有人开始关心自已小摊子的生意,自已的事业。
黑色马车停在一座不起眼的酒楼前。
酒楼里已然人声鼎沸,酒令拳声不绝于耳。夫子带着宁缺和桑桑拾阶入楼,穿过那些食客与醉汉,来到相对清静的三层楼上。
“先前还跪在地上瑟瑟发抖,这时候便开始饮酒吃肉,酒楼饭庄的生意如此之好,除了压惊之外,更是因为每个人都需要吃饭。”
夫子看着楼下的食客,说道:“对普通人来说,吃饭永远是最重要的事情,因为吃饭是为了活着,而活着比荒原上那场战争重要,比律法重要,比道德重要,比信仰重要,比任何事情都重要。”
“活着是最重要的事情,是活着唯一的目的,任何情感知识之类的东西,都是活着的附属品,必须把这个顺序弄明白。”
宁缺想了想后说道:“但活着总得有些意义,不然也没什么意思。”
夫子说道:“当然得要有点儿追求,但你首先得活着,才有资格去寻找意义。”
“绝对的利己?反对所有牺牲?”
“我说的活着,不是一个人的活着,而是很多人的活着。”
“好像很复杂……老师您究竟想教我些什么?”
“我想告诉你,既然活着是最重要的事情,那么吃饭就是世间头等大事。”
宁缺摸了摸肚子,心想才吃烤羊腿,又要吃什么?
还没等他把这件事情想明白,夫子已经拿起菜单,点了十八个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