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山山站在庐门外,静静看着宁缺脸上的神情。她看的也很仔细很专注。山道旁的石凳上,南晋太子怔怔看着莫山山美丽的侧脸,神情专注,偶露痴迷与黯然。
如果说世界就是一个大棋盘,每个人都是棋盘上的一枚棋子,那么谁都无法逃脱出去,都要自己想要看着的对方,除非你对这个世界已经没有任何眷恋。
花痴陆晨迦,沉默看着洞庐内外这些人,木讷漠然的美丽容颜上,忽然闪过一丝嘲讽的笑容,然后她离开洞庐,折返来到山顶的佛像脚像。
佛祖石像非常高大,哪怕只是一根脚趾,都要比她大很多。
陆晨迦站在佛像的尾指上,把飘拂的发丝轻轻理到耳后,抬头向上方望去,被渐西的秋rì晃了一下,眼睛眯了起来。
佛祖的面容在云丝里若隐若现,沉默看着山下,没有看着某个具体的单独的人,而是看着在红尘里挣扎沉浮的所有人,所以显得无上慈悲。
陆晨迦看了很长时间才收回目光,她在佛祖石像脚下指甲前端的一道小石缝里,看到了一朵白sè的小花,便低身摘了下来。
……
……
桑桑站在一座山上发呆。
山下有一座小镇,隐隐能够听到里面传来孩童的玩耍打闹声,能够看到镇外溪边的水车,就在先前正午的时候,还能闻到食物的香味。
她知道这不是真实的世界,因为在这个世界里,她的身边没有宁缺,但她不能确认这个世界是不是棋盘上的世界,因为她看的是世界本身,而没有棋盘。
她发现自己站在这座山上时,是深夜,在晨间炊烟起时,她下了一次山,在镇上走了一圈,然后再次走回山上,找到一颗树,继续发呆。
她不准备离开,因为离开的远了,她不知道自己还能不能找到回来的路,而如果宁缺要到这个世界里来找自己,自己应该站在原地等他。
这是很小的时候,宁缺每次要出去打猎或是做别的事情之前,总会不断地重复叮嘱她,无论发生任何事情,都不要离开原地,因为那样会让他找不到她。
那时桑桑每次都会确认一遍:你一定会回来找我吗?宁缺说当然,于是桑桑就放心了,按照他的要求,老老实实地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
……
桑桑站了很久,久到她自己最后都忘了多长时间,只记得太阳落下生起重复了无数次,雨雪霜风轮转了无数次,镇子里庆贺的鞭炮声也响了很多次。
这些人家好像有很多喜事要办,桑桑心想,宁缺这么久还没有找到自己,再听鞭炮自己也高兴不起来。时间还在继续流逝,桑桑依然在等待,她站的脚酸了,她便坐下休息会,困倦了,她便靠着那棵树眯一会儿,
那棵树下有两窝蚂蚁,桑桑等宁缺等的实在有些无聊,便开始看蚂蚁搬家或是蚂蚁打架,看了不知道多少次,那两个蚁窝里的成员大概换了几百代,她终于发现了这些蚂蚁或搬家时,有些很有趣的地方。
两窝蚂蚁爬行的速度绝对相同,离树的距离也完全相同,树上溢出蜜汁的地方却是每次都不同,有时候其中一窝蚂蚁可以走直线,另一窝蚂蚁却必须绕过水洼走曲线,所以走直线的那窝蚂蚁便能先采到蜜。
两点之间直线最短。
桑桑默默想着,这就是这个世界想要告诉自己的规则。
这个世界里有镇子,镇子里有人,有山,山里有野兽有树,树上有鸟,这里有水,有风有云,有rì也有夜,自然也有规则。
桑桑始终没有下山,但因为有太多时间可以去看去思考,所以她渐渐掌握了这个世界上的很多规则,比如光是暖的,夜是冷的,这种规则很没有意思。
有的规则更加令人心酸。
镇子里除了喜事放鞭炮,丧事也会放鞭炮,桑桑站在山上,看着小镇里那些小孩渐渐老去,变得多病,然后死亡,伴着鞭炮消失无踪。
鞭炮的灰烬,被风卷起,从小镇外的坟田里飘起,绕着山峦不停向前,直至逐渐淡去,桑桑注意到每次风都从一个地方来,那些灰烟飘行的方向都完全一模一样,好像有个箭头指挥着,永远向着前方。
她明白了这是时间的规则。
时间一路向前,谁都无法停止。
……
……
桑桑还在山上。
有樵夫上山砍柴,有孩子上山放羊,无数年来,有很多人从树旁走过,却没有人能够看见她,树下甚至拴过祖孙三代黄牛,却没有任何物体能够接触到她。
她在这个世界里是真实存在的,除了不能与这个世界相互影响之外,她依然受到这个世界规则的束缚,所以她会累会倦会冷会热。
当然也有些规则无法束缚她——她从来没有吃过东西,但从来也没有饿过。
她想起来了宁缺曾经对她讲过的烂柯寺的传说——那个叫王质的樵夫,就是吃了一个馒头,所以在树下棋盘旁度过百年,却没有饥饿过。
桑桑没有吃馒头,但她刚才吃了一颗青梨。
然后她明白了一些什么,走到崖边,跳了下去。
……
……
(第三章两点前出来。)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