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战前动员结束。正如许乐自己说的那样,台下逾百名军人当然不可能仅仅因为这些不咸不淡的话便幡然悔悟,灵光乍现,集体变身成为像他这样的三有青年,但大抵总有那么一部分人会有所感触。
勇敢一些不见得就不会死,但将绝望的悲伤留给自己也不可能便多几分活着回来的希望。礼堂内的沉寂抵触悲愤情绪渐渐松动,桌椅移动声、咳嗽声、低声言论声响了起来。
国防部金星纪录片厂的摄影组终于被允许进入礼堂,许乐则是悄无声息地从侧门处走了出去,站在西林夜空下,他点燃了一根烟,想到其实还有一些话没有说,不过说那些真没有太多的必要。
一直握在他手中,沉默了很久的军事电话,终于再一次倔犟地响了起来。他看了很久之后,终于摁下了接通的按钮。
“已经确定了出发人员?”电话中传出那位太子爷平静而充满了复杂意味的询问。
“嗯。”许乐回答道。
“你知道我在联邦中除了你之外,没有什么真正的朋友,长大之后的郁子都不能算。锡朋也不是,但我必须提醒你,他身份不同。”
许乐紧握着电话,一言不发。
邰之源在电话中淡淡说道:“锡安议长的儿子与儿媳妇参加一次联邦星际探险开发时,不幸殉难,他们家现在就这么一个男丁。”
“什么是身份?”沉默很久后,许乐开口说道:“这三年里,我一直很得意于自己没有成为你的下属伙伴或是别的什么。我一直坚持和你做平等的朋友,是因为我很看重这个词汇。”
“除了平等,还有公平。包括你在内,首都星圈那些大人物们提的要求,在我看来非常不公平。每个在前线浴血奋战的士兵,都有他们自己的故事,我也是老许家最后的孤儿……在我看来,联邦副议长家唯一的男丁,并没有逃避的权力,更何况他本身就是一名军人。”
“公平?”电话中传来邰之源沉稳中透着压迫感的声音,“根本没有受过训练的一群老爷兵,就因为联邦政府的政治需要,被你练了几十天,就要被派往前线送死,你觉得这就是你追求的公平?”
“十天。”许乐纠正道。
邰之源冷冷说道:“公平吗?”
“锡朋是联邦副议长的侄儿,我忽然想到钟家老虎那个不成器的侄儿。”许乐思考片刻后,转而说道:“他没有上前线,但你我都清楚,西林钟家族系里的男人,大概有四分之一强都死在了战场上。”
不等邰之源开口,他又继续说道:“你在S2当过兵,受过伤,经历过危险。我知道你现在也在西林前线。”
“你是邰家的太子爷,钟家是首都政客们眼中的西林军阀,然而你们并没有像某些大人物一般,藏在十七师里享受着荣光,躲避着危险。正因为有你这样的人存在,所以我从来不认为,所谓世家或上流社会天然就有无耻的属性。”
“如果我迫于压力,把这些老爷兵放回首都星圈,难道你觉得对钟家公平?对你公平?对那些死在前线的普通士兵公平?”
听完许乐的话,电话那头的邰之源陷入了沉默,片刻后轻声说道:“钟家需要自己的牺牲,在这个民主社会里谋求本不应有的军事力量,而我也只是基于自己的古怪性情,不然我现在应该是在首都星圈看电视新闻。”
“你必须承认,这个世界上本来就有些人天生重要一些。“
“不。”许乐回答的简单明了,“世界上本来就不该有这种人。”
电话那头再次沉默,邰之源一直因为总统先生这次激进过头的行动,而担心做为那把刀的朋友,只是基于太子爷的骄傲与矜持并不肯明言,此时却被许乐油盐不进且不领情的态度所激怒,呼吸微微沉重起来。
片刻之后,他带着一丝嘲讽与不屑说道:“不要忘记,说到平等公平,如果你没有费城李家的背景,没有总统的欣赏,军方那些大佬的暗中助力,就凭你在基金会大楼里做的事情,你以为自己能从牢里出来,能像李疯子一样成为联邦最年轻的中校?”
许乐握着电话的手变得更紧了些,他深深了吸了一口气,带着一丝毫不掩饰的怒意沉声说道:“我从来不认为自己是拯救联邦的大英雄,因为我去杀麦德林的时候,根本不知道他是帝国的间谍,但他的老命毕竟是我亲手抹的,MX是我亲手砸出来的,林远湖的脸是我的扇的,而我,是被总统特赦的!”
他对着电话说道:“无论何时何地何人,要拿这中校的军衔问我事儿,我都理直气壮,像他妈的壮汉那么壮!”
……
……
嘲讽怒斥之后,电话两端同时变得一片死寂。两年多间安静的图书馆相逢之后,这一对身份地位气质理念相差极大的年轻人,在朋友这种名义下的相处,还是第一次爆发出如此强烈的对冲。
遥远的3320行星外太空中,邰之源拿着电话,回首望向窗外的幽深夜空与下方不时燃起的洵丽烟火,平静而用心地品咂着许乐难得的长篇大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