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全场依然安静无声,只是有些军官的脸微微涨红,眼眸里闪过一丝挣扎,他们感受到了强烈的羞辱感与不解的愤怒,但没有一个人敢说话,因为这是在军营之中,说出这句话的是一位少将师长,正在毫不客气训斥他们的……是杜少卿。
这位军方少壮派名将的面部线条十分清晰,就像他指挥铁七师时的战术那般清晰,透过墨镜的镜片,隐隐能够看到他极深的眼窝,就像他带的部队严明军纪一般深沉而不容触犯。
铁七师官兵骄傲冷漠,杜少卿身为师长更是把这种气质发挥到极点,配上他这一身笔挺的将军制服,令人印象深刻的容貌身姿,格外有一种铁血魅力。
联邦军方没有人敢否认这种魅力,在正式场合中,从来没有人看到杜少卿笑过,只有最冷酷无情,待人待己严苛到了极点的人物,才能一手打磨出来像铁七师这种部队。但很多人都知道,私底下的杜师长最喜欢做的事情,是在营房露台上拉小提琴。
军营是个阶层秩序格外森严的地方,杜少卿身为少将师长,无论他说什么,做什么,这些阶级比他低太多的军官也只有老老实实听着,即便不服气,也只有满脸通红,将身躯挺的更加笔直,哪里有人敢出声质疑什么?
联邦政府如今格外赏识铁七师,军方也倚重杜少卿,今天军演之后,由他来训话,这就已经表明了某种倾向,在即将开战的今天,似杜少卿这种锋利厉冷的军刀,不可能永远地藏在鞘中,哪怕西林钟家那位猛人再行压制,也快要按不住刀把。
受训军官们此时所表现出来的严明纪律和沉默,并没有能够让杜少卿脸上的冰雪稍为融化一丝,他锋利的目光透过墨镜的镜片,缓缓地扫视了一周,冷声说道:“像这种设定好的军演,无论胜负,对我联邦军人而言,都没有任何意义。”
一句话便将联邦军方组织的毕业日军演说的狗屎不如,大概也只有这位集万千目光于一身的少将师长,才敢说出这种话。只不过他这句话却也将铁七师这些年最令人敬畏的资本一笔抹了,旁人听在耳朵里,根本无法出言反对什么。
杜少卿静静地看着面前的军官们,只有他自己清楚,这是他的心里话,军人的舞台只可能是真正的战场,他所率领的铁七师就算在一百年之中能够永远保持军演的胜利,可是这又有什么意义?一日不能踏足西林,击溃帝国军队,建立下真正的不世功勋,他这个名将就只是纸面上的名将,就连西林那个姓钟的猛虎都压不过去,更遑论去追赶费城湖畔那位老人?
想到这点,杜少卿的表情显得更加寒冷,下颌处的线条异常生硬,冷声训斥道:“联邦一共才组装成功二十七台MX,今次调发了八台给你们,你们居然还打成这副模样,身为联邦军人,难道不觉得惭愧?”
杜少卿似乎还不满足,冷冷地看着众人,平静说道:“和第七师打了一场,夺了两个战术目标,你们是不是就感觉很满足?未战之前,便想着要输,身为联邦军人,难道不觉得羞耻?”
“就连这两个目标,也是本座部下放手给你们的!”杜少卿沉声训斥道:“我并不想给你们留什么面子,我也不在乎军演指挥部的计划,沙盘便是沙场!”
“今天七师没让你们输的太难看,和你们无关,只是想着那些被你们胡乱指挥的普通士兵,身为军官,我不愿意看到基层的士兵,对联邦军方将来的指挥体系完全绝望!”
“打个假仗,还需要对手刻意留情,身为联邦军人,难道你们不觉得自己是个废物!”
惭愧、羞耻、废物,一句话比一句话更加锋利,越来越重,尤其是最后杜少卿的说法,今天军官指挥的联合纵队拿了两个战术目标,居然还是铁七师故意相让?
军官生们清楚在军演之初,便为自己找了很多客观上的困难,并没有勇气去试图击败铁七师,被杜师长点了出来,再也没有先前的得意,反而有些羞愧,但听到最后这段话,他们却是大为不忿,这本是自己众人打出来的战果,怎么又成了铁七师相让?
军官们的站姿挺的更直,眼睛里宛若有火在喷涌,但在森严军纪之下,依然没有人敢站出来。
“知道愤怒,说明还有廉耻心,不算无可救药的废物,虽然你们距离报废的程度并不远。”
杜少卿冷漠地看着众人,拿着黑色皮手套的双手负在身后,淡淡说道:“周玉出列。”
周玉心头微惊,从队列里往前踏了一步,啪的一声立正,目视前方,敬了一个军礼,动作干净利落至极。他是一位温润君子,面对着这位冷漠威严的少将师长,由不得格外谨慎小心,务求让对方挑不出任何细节方面的错处。
“上次反恐演习战术推演第二?”杜少卿并没有走过过,很随意地看了他一眼。
“是,将军!”周玉面无表情,大声回答道。
“战术推演第二。”杜少卿淡漠说道:“我来问你,你军机甲营直突寂静岭下方时,七师若放弃后备不作支援,以装甲旅碾过N3通道,强攻你的营地,你如何应对?”
一直安静无声的场地中间,忽然气氛为之一变,因为所有军官包括在外站立的教官等人,都听出来,这位以战术推演智谋著称的杜少卿师长,竟是准备口头考量一番军官生今天的大脑,要以此向众人证明七师今天放了水,给予这些军官们自信心最沉重的一记打击。
周玉却是丝毫不怯,眼眸里骤然明亮,用清晰的声音回答道:“教官说过,MX机甲最擅长突袭斩首,我军依水脉驰援而下,结束战斗需要耗时三十四分钟,回援营地需要十二分钟,四十六分钟之内,七师装甲旅无法穿越452.124区域。”
“为什么不能?”杜少卿冷冷看着他。
“因为路不好走,报告将军。”
周玉难得地玩了一把俏皮,看来便是温润守礼如他,对于咄咄逼人的杜少卿也生出了一丝反感。先前听到他说起教官时,许乐正低头微笑,听到这句话,笑容不由更盛了一些。
杜少卿却无所触动,既没有愤怒,也没有发笑,冷漠问道:“为什么不好走?”
周玉微微一怔,回答道:“该区域全是山地,装甲旅不适合在这种地貌快速推进,而且……七师指挥官也应该会考虑这种地形上容易被单兵武装阻击,伤损率太大。”
“打仗不用考虑伤损率。”杜少卿用节奏分明的话语冷声说道:“452.124区域侧方,有一条总装基地用来进行雷达站维修的便道,虽已停用了二十年,但装甲旅强行通过,没有任何问题。”
此言一出,本来安静无比的场间顿时响起一阵吸冷气的声音,谁能想到杜少卿竟然会知道一条已经停用了二十年的维修便道?只怕连基地后勤主官都无法如此轻描淡写地说出该条便道的位置。
周玉的眼瞳微缩,感到了一丝紧张和不可思议,眉头微皱,沉默片刻后说道:“演习指挥部提供的地图上没有标明该便道。”
“你们这些军官在这座基地里呆了八个月。”杜少卿沉声训说道:“七师是三天前才收到的演习命令。七师来自S3星系,他们只用了三天时间,便找到了这条报废的通道,你们却不知道,难道这也算借口?”
周玉皱着眉头想了许久,确认如果七师的装甲旅能够利用这条通道,今天军演的局势确实会发生极大的逆转,只是谁能想到,铁七师的人居然比自己这些人更了解军演区域的地形!
……战场的准备工作,果然是最重要的事情,难道今天真的是对方放水,自己指挥的部队才能拿到一个勉强合格的成绩?
一念及此,周玉的眉头皱的更紧了,他极为认真地说道:“就算装甲旅能够利用这条我们不知道的通道,但他们怎么能发现联合纵队的营地所在?我事先已经布置了三重电子干扰屏障,卫星信号的过滤伪装也已经完成。”
他抬起头来,看着杜少卿冷漠的侧脸,说道:“而装甲旅的伪装半径并不大,在我发现他们之后,回援的MX机甲,能够在他们杀到我面前前,提前与单重步兵配合,将他们打散。”
“为什么不能发现你的营地?忘记你在一院里学的那些东西吧。”杜少卿冷声说道:“你那些电子屏障做的像老太婆的内衣一样密密麻麻,不知道是怕冷还是怕春光外露,竟是不知道布了多少层……战场上有一个最简单的道理,就和做人一样,最争执最想保护的东西,就是敌人最脆弱最重要的地方。”
他露在墨镜外的脸庞闪过一丝极浓的嘲讽:“随便一个民用设备,都可以发现你那片区域的古怪,就算不知道你藏着什么,但总知道那是你的要害。”
周玉的后背渐渐渗出冷汗,他霍然抬头反驳道:“您这是在赌博,拿装甲旅赌命,如果我是故意用三重电子屏障做伪装,吸引装甲旅入伏……”
杜少卿极为不悦地挥手截断他的话,冷声说道:“你手里的兵力全部在寂静岭东线被牵制,哪里还有多余兵力设伏?就算装甲旅没有摸到你的营地,但自那处一出,海阔天空,绕到你的后侧,与七师主力配合,你认为联合纵队今天还能活下来几个人?”
“更关键的是。”杜少卿淡漠地望着周玉,加重了语气,压迫感十足说道:“你的营地就在那里!军人在战场之上,就要敢于赌博,没有赌性的军人,注定将一事无成。”
周玉缓缓低下头,拧紧眉尖思考了很久很久,坚定地抬起头来,说道:“就算装甲旅过来,我也可以用44变锋阵形紧急后撤,只要能够拖到机甲营回援,这仗……还有得打。”
“120.447区域,你还有多少力量?七师一部正在那里看着。”杜少卿未假思索,冷漠说道。
周玉思考了一阵,应道:“但120.446区域还在我手上,此地最高海拔1245米,您的强攻直升机群,并没有太大的威力。”
杜少卿面无表情说道:“你的MX都在回援的路上,七师的M52虽然笨些,但不是一点儿山路都不能走。”
周玉一怔,皱着眉头思考了很久很久。
……
……
没有终端电脑,没有光幕展示,没有地图座标,火力部署数值,什么现代化的工具都没有。联邦最惊才绝艳的师长,和新一代军官中战术推演的强者,就仅凭着自己大脑中的记忆与对战场部队的了解,进行着口头上的推演作战。
场地里越来越安静,只能听到这两个人说话的声音,似乎有金戈铁马在空气之中碰撞,发出或清脆或沉默的撞击声,火药的爆炸声,隐隐嗅到峭烟的味道。
只是杜少卿师长说话的语气永远是冰冷淡漠的,而且做出任何一次部署,都不需要时间思考,而周玉却是思考的时间越来越长,声音也越来越艰涩。
联邦军方公认杜少卿乃是战略智慧与战术指挥完美统一的第一人,周玉能够与他口争至此,在场间众人眼中,已经非常了不起。但是看着一脸冷酷,戴着墨镜的那位师长,众人心头更是无比震惊寒冷,心想杜少卿的大脑究竟是什么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