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17章 笑傲江湖(56)(2 / 2)

岳不群道:“这五个怪物行事飘忽,人所难测,事不宜迟,咱们立即动身。”

岳夫人道:“咱们难道将冲儿留在这里,任由这五个怪人折磨?我留下保护他。”此言一出,立知那是一时冲动的寻常妇人之见,与自己“华山女侠”的身分殊不相称,自己留下,徒然多送一人性命,又怎保护得了令狐冲?何况自己倘若留下,丈夫与女儿又怎肯自行下山?又着急,又伤心,不禁泪如泉涌。

岳不群摇了摇头,长叹一声,翻开枕头,取出一只扁扁的铁盒,打开铁盒盖,取出一本锦面册子,将册子往怀中一揣,推门而出。

只见岳灵珊便就在门外,说道:“爹爹,大师哥似乎……似乎不成了。”岳不群惊道:“怎么?”岳灵珊道:“他口中胡言乱语,神智越来越不清了。”岳不群问道:“他胡言乱语些什么?”岳灵珊脸上一红,道:“我也不明白他胡言乱语些什么?”

原来令狐冲体内受桃谷六仙六道真气的交攻煎逼,迷迷糊糊中见岳灵珊站在眼前,冲口而出的便道:“小师妹,我……我想得你好苦!你是不是爱上了林师弟,再也不理我了?”岳灵珊万不料他竟会当着林平之的面问出这句话来,不由得双颊飞红,忸怩之极,只听令狐冲又道:“小师妹,我和你自幼一块儿长大,一同游玩,一同练剑,我……我实在不知什么地方得罪了你,你恼了我,要打我骂我,便是……便是用剑在我身上刺几个窟窿,我也没半句怨言。只是你对我别这么冷淡,不理睬我……”这一番话,几个月来在他心中不知已翻来覆去的想了多少遍,若在神智清醒之时,纵然只和岳灵珊一人独处,也决计不敢说出口。此时全无自制之力,尽数吐露了心底言语。

林平之甚是尴尬,低声道:“我出去一会儿。”

岳灵珊道:“不,不!你在这里瞧着大师哥。”夺门而出,奔到父母房外,正听到父母谈论以“紫霞神功”疗伤之事,不敢冲进去打断了父母话头,便候在门外。

岳不群道:“你传我号令,大家在正气堂上聚集。”岳灵珊应道:“是,大师哥呢?谁照料他?”岳不群道:“你叫大有照料。”岳灵珊应了,即去传令。

片刻之间,华山群弟子都已在正气堂上按序站立。

岳不群在居中的交椅上坐下,岳夫人坐在侧位。岳不群一瞥,见群弟子除令狐冲、陆大有二人外,均已到齐,便道:“我派上代前辈之中,有些人练功时误入歧途,一味勤练剑法,忽略了气功。殊不知天下上乘武功,无不以气功为根基,倘若气功练不到家,剑法再精,终究不能登峰造极。可叹这些前辈们执迷不悟,自行其是,居然自成一宗,称为华山剑宗,而指我正宗功夫为华山气宗。气宗和剑宗之争,绵延数十年,大大阻挠了我派的发扬光大,实堪浩叹。”他说到这里,长长叹了口气。

岳夫人心道:“那五个怪人转眼便到,你却在这里慢条斯理的述说旧事。”向丈夫横了一眼,却不敢插嘴,顺眼又向厅上“正气堂”三字匾额瞧了一眼,心想:“我当年初入华山派练剑,这堂上的匾额是‘剑气冲霄’四个大字。现下改作了‘正气堂’,原来那块匾可不知给丢到那里去了。唉,那时我还是个十三岁的小丫头,如今……”

岳不群道:“但正邪是非,最终必然分明。二十五年前,剑宗一败涂地,退出了华山一派,由你们师祖执掌门户,再传到为师手里。不料前数日竟有本派的弃徒封不平、成不忧等人,不知使了什么手段,竟骗信了五岳剑派的盟主左盟主,手持令旗,来夺华山掌门之位。为师接任我派掌门多年,俗务纷纭,五派聚会,更是口舌甚多,早想退位让贤,以便静下心来,精研我派上乘气功心法,有人肯代我之劳,原也求之不得。”说到这里,顿了一顿。

高根明道:“师父,剑宗封不平这些弃徒早已入了魔道,跟魔教教徒不相上下。他们便要再入我门,也必万万不许,怎能任由他们痴心妄想的来接掌本派门户?”劳德诺、梁发、施戴子等都道:“决不容这些大胆狂徒的阴谋得逞。”

岳不群见众弟子群情激昂,微微一笑,道:“我做不做掌门,小事一件。只是剑宗的左道之士倘若统率了我派,华山一派数百年来博大精纯的武学毁于一旦,咱们死后有何面目去见本派的列代先辈?而华山派的名头,从此也将在江湖上为人所不齿了。”

劳德诺等齐道:“是啊,是啊!那怎么成?”

岳不群道:“单是封不平等这几个剑宗弃徒,那也殊不足虑,但他们既请到了五岳剑派的令旗,又勾结了嵩山、泰山、衡山各派的人物,倒也不可小觑了。因此上……”他目光向众弟子一扫,说道:“咱们即日动身,上嵩山去见左盟主,跟他评一评理。”

众弟子都是一凛。嵩山派乃五岳剑派之首,嵩山掌门左冷禅更是当今武林中了不起的人物,武功固出神入化,为人尤富智计,机变百出,江湖上一提到“左盟主”三字,无不惕然。武林中说到评理,可并非单是“评”一“评”就算了事,一言不合,往往继之以动武。众弟子均想:“师父武功虽高,未必是左盟主对手,何况嵩山派左盟主的师弟共有十余人,武林中号称‘嵩山十三太保’,大嵩阳手费彬虽然失踪,也还剩下一十二人。这一十二人无一不是武功卓绝的高手,决非华山派的第二代弟子所能对敌。咱们贸然上嵩山去生事,岂非太也卤莽?”群弟子虽这么想,但谁也不敢开口说话。

岳夫人一听丈夫之言,立时暗暗叫好,心想:“师哥此计大妙,咱们为了逃避桃谷五怪,舍却华山根本之地而远走他方,江湖上日后必知此事,咱华山派颜面何存?但若上嵩山评理,旁人得知,反钦佩咱们的胆识了。左盟主并非蛮不讲理之人,上得嵩山,未必便须拚死,尽有回旋余地。”当即说道:“正是。封不平他们持了五岳剑派的令旗,上华山来啰唣,焉知这令旗不是偷来的盗来的?就算令旗真是左盟主所颁,咱们华山派自身门户之事,他嵩山派也管不着。嵩山派虽人多势众,左盟主武功盖世,咱们华山派却也宁死不屈。那一个胆小怕死,就留在这里好了。”

群弟子谁肯自承胆小怕死,都道:“师父师娘有命,弟子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岳夫人道:“如此甚好,事不宜迟,大伙儿收拾收拾,半个时辰之内,立即下山。”

当下她又去探视令狐冲,见他气息奄奄,命在顷刻,心下甚为悲痛,但桃谷五怪随时都会重来,决不能为了令狐冲一人而令华山一派尽数覆灭,当即命陆大有将令狐冲移入后进小舍之中,好生照料,说道:“大有,我们为了本派百年大计,要上嵩山去向左盟主评理,此行大是凶险,只盼在你师父主持之下,得以伸张正义,平安而归。冲儿伤势甚重,你好生照看。若有外敌来侵,你们尽量忍辱避让,不必枉自送了性命。”陆大有含泪答应。

陆大有在山口送了师父、师娘和一众师兄弟下山,栖栖遑遑的回到令狐冲躺卧的小舍,偌大一个华山绝顶,此刻只剩下一个昏沉沉的大师哥,孤另另的一个自己,眼见暮色渐深,不由得心生惊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