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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话未说完,突然“啊”的一声呼叫,却是童姥在虚竹身后突施暗袭,向她偷击一掌。这一掌无声无息,纯是阴柔之力,两人相距又近,李秋水待得发觉,待欲招架,童姥的掌力已袭到胸前,忙飘身退后,终于慢了一步,只觉气息闭塞,经脉已然受伤。童姥笑道:“师妹,姊姊这一招如何?请你指点。”李秋水急运内力调息,不敢还嘴。
童姥偷袭成功,得理不让人,单腿跳跃,纵身扑上,掌声呼呼的击去。虚竹叫道:“前辈,休下毒手!”便以童姥所传的手法,挡住她击向李秋水的三掌。童姥大怒,骂道:“小贼,你用什么功夫对付我?”原来虚竹坚拒学练“天山六阳掌”,童姥知来日大难,为了在缓急之际多一个得力助手,便在教他破解生死符时,将这六阳掌传授于他,并和他拆解多时,将其中的精微变化、巧妙法门,一一倾囊相授。那料得到此刻自己大占上风,虚竹竟会反过来去帮李秋水?虚竹道:“前辈,我劝你顾念同门之谊,手下留情。”童姥怒骂:“滚开!快快让开!”
李秋水得虚竹援手,避过了童姥的急攻,内息已然调匀,说道:“梦郎,我已不碍事,你让开罢。”左掌拍出,右掌一带,左掌之力绕过虚竹身畔,向童姥攻去。童姥心下暗惊:“这贱人竟然练成了‘白虹掌力’,曲直如意,当真了得。”还掌相迎。
虚竹处身其间,知道自己功夫有限,实不足以拆劝,只得长叹一声,退了开去。
但听得二人搏斗良久,劲风扑面,锋利如刀,虚竹抵挡不住,正要退到第一二层冰窖之间的石阶上,猛听得噗的一声响,童姥一声痛哼,给李秋水推得撞向坚冰。虚竹叫道:“罢手,罢手!”抢上去连出两招“六阳掌”,化开了李秋水的攻击。童姥顺势后跃,蓦地里一声惨呼,从石阶上滚落,直滚到二三层之间的石阶方停。
虚竹惊道:“前辈,前辈,你怎么了?”急步抢下,摸索着扶起童姥上身。只觉她双手冰冷,一探她鼻息,竟已没了呼吸。虚竹又惊惶,又伤心,紧紧抱住童姥,叫道:“师叔,你……你……你把师伯打死了,你好狠心!”忍不住哭了出来。
李秋水道:“这人奸诈得紧,这一掌未必打得死她!”虚竹哭道:“还说没有死?她气也没有了,前辈……师伯,我劝你别记恨记仇……”李秋水又从怀中掏出一个火摺,一晃而燃,只见石阶上洒满了一摊摊鲜血,童姥嘴边胸前也都是血。
修练那“天长地久不老长春功”每日须饮鲜血,但若逆气断脉,反呕鲜血,只须呕出小半酒杯,立时便气绝身亡,此刻石阶上一摊摊鲜血不下数大碗。李秋水知道自己痛恨了数十年的这个师姊终于死了,自不胜欢喜,却又不禁感到寂寞怆凉。
过了好一刻,她才手持火摺,慢慢走下石阶,幽幽的道:“师姊,你当真死了么?我可还不大放心。”走到距童姥五尺之处,火摺上发出微弱光芒,一闪一闪,映在童姥脸上,但见她满脸皱纹,嘴角附近的皱纹中都嵌满了鲜血,神情可怖。
李秋水知童姥久练“不老长春功”,功力深厚,能驻颜不老,只有这功夫散失,脸上才现老态皱纹。她兀自不放心,轻声道:“师姊,我一生在你手下吃的苦头太多,你别装假死来骗我上当。”左手一挥,发掌向童姥胸口拍去,喀喇喇几声响,童姥的尸身断了几根肋骨。
虚竹大怒,叫道:“她已命丧你手,何以再戕害她遗体?”见李秋水第二掌又已拍来,当即挥掌挡住。李秋水斜眼相睨,但见这个“中原武林第一风流浪子”眼大鼻大,耳大口大,广额浓眉,相貌粗野,又怎有半分英俊潇洒?一怔之下,认出便是在雪峰上负了童姥逃走的那小和尚,右手探出,便往虚竹肩头抓来。虚竹斜身避开,说道:“我不跟你斗,只劝你别动你师姊的遗体。”
李秋水连出四招,虚竹已将天山六阳掌练得甚熟,竟然一一格开,挡架之中,还隐隐蓄有浑厚的反击之力。李秋水忽道:“咦!你背后是谁?”虚竹绝少临敌经验,一惊回头,忽觉胸口剧痛,已给李秋水点中了穴道,跟着双肩双腿的穴道也都给她点中,登时全身麻软,倒在童姥身旁,惊怒交集,叫道:“你是长辈,却使诈骗人。”李秋水格格一笑,道:“兵不厌诈,今日教训教训你这小子。”跟着又指着他不住娇笑,说道:“你……你……你这丑八怪小和尚,居然自称什么‘中原第一风流浪子’……”
突然之间,啪的一声响,李秋水长声惨呼,后心“至阳穴”上中了一掌重手,正是童姥所击。童姥跟着左拳猛击而出,正中李秋水胸口“膻中”要穴。这一掌一拳,贴身施为,李秋水别说出手抵挡、斜身闪避,仓卒中连运气护穴也已不及,身子给一拳震飞,摔上石阶,手中火摺脱手向上飞出。
童姥运气蓄势已久,这一拳势道凌厉异常,火摺从第三层冰窖穿过第二层,直飞上第一层,这才跌落。霎时之间,第三层冰窖中又是一团漆黑,但听得童姥嘿嘿嘿冷笑不止。虚竹又惊又喜,叫道:“前辈,你没死么?好……好极了!”
原来童姥功亏一篑,终于没能练成神功,而在雪峰顶上又给李秋水断了一腿,重伤后功力大损,此番生死相搏,斗到二百招后,便知今日有败无胜,待中了李秋水一掌之后,劣势更显,偏偏虚竹两不相助,虽阻住了李秋水乘胜追击,却也令自己的诡计无法得售;情知再斗下去,势将败得惨酷不堪,一咬牙根,硬生生受了一掌,假装气绝而死。至于石阶上和她胸口嘴边的鲜血,那是她预先备下的鹿血,原是要诱敌人上当之用。不料李秋水甚是机警,明明见她已然断气,仍在她胸口再拍一掌。童姥一不做,二不休,只得又硬生生的受了下来,若不是虚竹在旁阻拦,李秋水定会接连出掌,将她“尸身”打得稀烂,那是半点法子也没有了。幸得虚竹仁心相阻,而李秋水见到这“中原第一风流浪子”的真面目后,既感失望,又觉好笑,疏了提防,她虽知童姥狡狠,却万万想不到她竟能这般坚忍。
李秋水前心后背均受重伤,内力突然失却控制,便如洪水泛滥,立时要溃堤而出。逍遥派武功本是天下第一等功夫,但若内力失制,在周身百骸游走冲突,宣泄不出,这散功时的痛苦实非言语所能形容。顷刻之间,只觉全身各处穴道中同时麻痒,惊惶之余,已知此伤绝不可治,叫道:“梦郎,你行行好,快在我百会穴上出力拍击一掌!”
这时上面忽然隐隐有微光照射下来,只见李秋水全身颤抖,一伸手,抓去了脸上蒙着的白纱,手指力抓自己面颊,登时血痕斑斑,叫道:“梦郎,你……你快一拳打死了我。”童姥冷笑道:“你点了他穴道,却又要他助你,嘿嘿,自作自受,眼前报,还得快!”李秋水支撑着想要站起,去解开虚竹的穴道,但全身酸软,便要动一根小指头儿也是不能。
虚竹瞧瞧李秋水,又瞧瞧童姥,见她受伤显然也极沉重,伏在石阶上呻吟出声。虚竹但觉越瞧越清楚,似乎冰窖中渐渐亮了起来,侧头往光亮射来处望去,见第一层冰窖中竟有一团火光,脱口叫道:“啊哟!有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