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邓百川大怒,喝道:“好妖妇!”运力于掌,呼的一掌拍出。那美妇人见邓百川身子摇晃,已着了道儿,不料他竟尚能出掌,待要斜身闪避,已自不及,但觉一股猛力排山倒海般推来,气息登窒,身不由主的向外摔出。喀喇喇几声响,臂骨和肩骨已断,身子尚未着地,已晕了过去。邓百川只觉眼前漆黑一团,也已摔倒。
双方各自倒了一人,余下的纷纷出手。玄难寻思:“这件事中间必有重大蹊跷,只有先将对方尽数擒住,才免得双方更有伤亡。”说道:“取禅杖来!”慧镜转身端起倚在门边的禅杖,递向玄难。那使判官笔的书生飞身扑到,右手判官笔点向慧镜胸口。玄难挥掌拍出,手掌未到,掌力已及他后心,那书生应掌而倒。玄难一声长笑,绰杖在手,横跨两步,挥杖便向那使棋盘的人砸去。
那人见来势威猛,禅杖未到,杖风已将自己周身罩住,当下运劲于臂,双手挺起棋盘往上硬挡,当的一声大响,火星四溅。那人只觉手臂酸麻,双手虎口迸裂。玄难禅杖一举,连那棋盘一起提起。那棋盘磁性极强,本来专吸敌人兵刃,今日敌强我弱,反给玄难的禅杖吸了去。玄难的禅杖跟着便向那人头顶砸落。那人叫道:“这一下‘镇神头’又兼‘倚盖’,我可抵挡不了啦!”向前疾窜。
玄难倒曳禅杖,喝道:“书呆子,给我躺下了!”横杖扫将过去,威势殊不可当。那书呆道:“夫子,圣之时者也!风行草偃,伏倒便伏倒,有何不可?”几句话没说完,早已伏倒在地。几名少林僧跳将上去,将他按住。
少林寺达摩院首座果然不同凡响,只一出手,便将对方三名高手打倒。
那使斧头的双斗包不同和风波恶,左支右绌,堪堪要败。那使棋盘的人道:“罢了,罢了!六弟,咱们中局认输,这局棋不必再下了。大和尚,我只问你,我们五弟到底犯了你们什么,你们要将他害死?”玄难道:“焉有此事……”
话未说完,忽听得铮铮两声琴响,远远传来。这两下琴音一传入耳鼓,众人登时一颗心剧烈的跳了两下。玄难一愕之际,只听得那琴声又铮铮的响了两下。这时琴声更近,各人心跳更加厉害。风波恶只觉心中一阵烦恶,右手一松,当的一声,单刀掉落在地。若不是包不同急忙出掌相护,敌人大斧砍来,已劈中他肩头。那书呆叫道:“大哥快来!乖乖不得了!你慢吞吞的还弹什么鬼琴?子曰:‘君命召,不俟驾行矣!’”
琴声连响,一个老者大袖飘飘,缓步而来,高额凸颡,容貌奇古,笑咪咪的脸色极为和蔼,手抱一具瑶琴。
那书呆等一伙人齐叫:“大哥!”那人走近前来,向玄难抱拳道:“是哪一位少林高僧在此?小老儿多有失礼。”玄难合什道:“老衲玄难。”那人道:“呵呵,是玄难师兄。贵派的玄苦大师,是大师父的师兄弟罢?小老儿曾与他有数面之缘,相谈极是投机,他近来身子想必清健。”玄难黯然道:“玄苦师兄已圆寂归西。”
那人木然半晌,突然间向上一跃,高达丈余,身子尚未落地,只听得半空中他已大放悲声,哭了起来。玄难和公冶干等都吃了一惊,没想到此人这么一大把年纪,哭泣起来却如小孩一般。他双足一着地,立即坐倒,用力拉扯胡子,两只脚的脚跟如擂鼓般不住击打地面,哭道:“玄苦,你怎么不知会我一声,就此死了?这不是岂有此理么?我这一曲‘梵音普安奏’,许多人听过都不懂其中道理,你却说此曲之中,大含禅意,听了一遍,又是一遍。你这个玄难师弟,未必有你这么悟性,我若弹给他听,多半是要对牛弹琴、牛不入耳了!唉,我好命苦啊!”
玄难初时听他痛哭,心想他是个至性的人,悲伤玄苦师兄之死,但越听越不对,原来他是哀悼世上少了个知音人,哭到后来,竟说对自己弹琴乃是“对牛弹琴”。他是有德高僧,也不生气,只微微一笑,心道:“这群人个个疯疯颠颠。这人的性子脾气,与他的一批把弟臭味相投,这真叫做物以类聚了。”
只听那人又哭道:“玄苦啊玄苦,我为了报答知己,苦心孤诣的又为你创了一首新曲,叫做‘一苇吟’,颂扬你们少林寺始祖达摩老祖一苇渡江的伟绩,你怎么也不听了?”忽然向玄难道:“玄苦师兄的坟墓在那里?你快快带我去,快,快,越快越好。我到他坟上弹奏这首新曲,说不定能令他听得心旷神怡,活了转来。”
玄难道:“施主不可胡言乱语,我师兄圆寂之后,早就火化成灰了。”
那人一呆,说道:“那很好,你将他的骨灰给我,我用牛皮胶把他骨灰调开了,黏在我瑶琴之下,从此每弹一曲,他都能听见。你说妙不妙?哈哈,哈哈,我这主意可好?”他越说越高兴,不由得拍手大笑,蓦地见那美妇人倒在一旁,惊道:“咦,七妹,怎么了?是谁伤了你?”
玄难道:“这中间有点误会,咱们正待分说明白。”那戏子叫道:“大哥,他们打死了五哥,你快快为五哥报仇雪恨。”那弹琴老者脸色大变,叫道:“岂有此理!老五是阎王敌,阎罗王怎能奈何得了他?”玄难道:“薛神医是装假死,棺材里只有毒药,没有死尸。”弹琴老者等人尽皆大喜,纷纷询问:“老五为什么装假死?”“死尸到那里去了?”“他没有死,怎么会有死尸?”
忽然间远处有个细细的声音飘将过来:“薛慕华,薛慕华,你师叔老人家到了,快快出来迎接。”这声音若断若续,相距甚远,但入耳清晰,显是呼叫之人内功极深。
那戏子、书呆、工匠等不约而同的齐声惊呼。那弹琴老者叫道:“大祸临头,大祸临头!”东张西望,神色惊惧,说道:“来不及逃走啦!快,快,大家都进屋去。”
包不同大声道:“什么大祸临头?天塌下来么?”那老者颤声道:“快,快进去!天塌下来倒不打紧,这个……”包不同道:“你老先生尽管请便,我可不进去。”
那老者右手突然伸出,一把抓住了包不同胸口穴道。这一下出手实在太快,包不同猝不及防,已然受制,身子给对方一提,双足离地,不由自主的让他提着奔进大门。
玄难和公冶干都大为讶异,正要开口说话,那使棋盘的低声道:“老师父,大家快快进屋,有一个厉害之极的大魔头转眼便到。”玄难一身神功,在武林中罕有对手,怕什么大魔头、小魔头?问道:“那一个大魔头?乔峰么?”那人摇头道:“不是,不是,比乔峰可厉害狠毒得多了。是星宿老怪。”玄难微微一哂,道:“是星宿老怪,那真再好不过,老衲正要找他。”那人道:“你老师父武功高强,自然不怕。不过这里人人都给他整死,只你一个人活着,倒也慈悲得紧。”
他这几句是讥讽之言,可是却真灵验,玄难一怔,便道:“好,大家进去!”
便在这时,那弹琴老者已放下包不同,又从门内奔了出来,连声催促:“快,快!还等什么?”风波恶喝问:“我三哥呢?”那老者左手反手一掌,向他右颊横扫过去。风波恶体内寒毒已开始发作,正自难当,见他手掌打来,急忙低头避让。不料这老者左手一掌没使老了,突然间换力下沉,已抓住了风波恶的后颈,说道:“快,快,快进去!”像提小鸡一般,又将他提了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