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78章 天龙(66)(2 / 2)

王语嫣晕生双颊,笑道:“你还不出来?”那声音却不再响。过了一会,王语嫣见再没动静,叫道:“喂,你出来啊,快帮我们赶走这批乱七八糟的家伙。”四下里寂然无声,显然那姓包之人已然远去。王语嫣微感失望,问阿朱道:“他到那里去啦?”

阿朱微笑道:“包三爷自来便是这脾气,姑娘你说‘你还不出来?’他本来是要出来的,听了你这话,偏偏跟你闹别扭。只怕这当儿是不肯来了。”

姚伯当这条性命本来十成中已去了九成九,多承那姓包的出手相救,自是感激。他和青城派原本无怨无仇,这时却不免要杀司马林而后快,单刀一竖,喝道:“无耻之徒,你偷放暗器,能伤得了老夫吗?”挥刀便向司马林当头劈去。司马林双手一分,左手钢锥,右手小锤,和姚伯当的单刀斗了起来。姚伯当膂力沉猛,刀招狠辣,司马林则以轻灵小巧见长。青城派和秦家寨今日第一次较量,双方都由首脑人物亲自出战,胜败不但关系生死,且亦牵连到两派的兴衰荣辱,两人谁也不敢怠忽。

拆到七十余招后,王语嫣忽向阿朱道:“你瞧,秦家寨的五虎断门刀,所失的只怕不止五招。那一招‘负子渡河’和‘重节守义’,姚当家的不知何以不用?”阿朱不懂“五虎断门刀”的武功家数,只能唯唯以应。

姚伯当在酣斗之际,蓦地听到这几句话,又大吃一惊:“小姑娘的眼光恁地了得。五虎断门刀的六十四招刀法,近数十年来只剩下五十九招,那原本不错,可是到了我师父手上,没学成‘负子渡河’和‘重节守义’那两招。这两招就此失传,变成只剩五十七招。为了顾全颜面,我将两个变招稍加改动,补足五十九招之数,竟也给她瞧了出来。”

本来普天下绿林山寨都是乌合之众,任何门派的武人都可聚在一起,干那打家劫舍的勾当。惟独云州秦家寨的众头领都是“五虎断门刀”的门人弟子。别门别派的好手明知在秦家寨不会给当作自己人,也不会前去投奔入伙。姚伯当的师父姓秦,既是秦家寨的大头领,又是“五虎断门刀”的掌门人,因亲生儿子秦伯起武功才干都颇平庸,便将这位子传给了大弟子姚伯当。数月之前,秦伯起在陕西给人以一招三横一直的“王字四刀”砍在面门而死,那正是“五虎断门刀”中最刚最猛的绝招,人人料想必是姑苏慕容氏下的手。姚伯当感念师恩,尽率本寨好手,到苏州来为师弟报仇。不料正主儿没见,险些丧生于青城派的毒钉之下,反是慕容复的朋友救了自己性命。

他既恨司马林阴毒暗算,听得王语嫣叫破自己武功中的缺陷后又心下有愧,急欲打败司马林,以便在本寨维持威严。可是这一求胜心切,登时心浮气躁。他连使险着,都给司马林避过。姚伯当大喝一声,挥刀斜砍,待司马林向左跃起,蓦地右腿踢出。司马林身在半空,没法再避,左手钢锥向对方脚背上猛戳下去,要姚伯当自行收足。姚伯当这一脚果然不再踢实,左腿却鸳鸯连环,向他右腰疾踢过去。

司马林小锤斜挥,啪的一声,正好打在姚伯当的鼻梁正中,立时鲜血长流,便在此时,姚伯当的左腿也已踢在司马林腰间。但他脸上受击在先,心中一惊,这一腿的力道还不到平时的两成。司马林虽给踢中,除了略觉疼痛外,并没受伤。就这么先后顷刻之差,胜败已分,姚伯当虎吼一声,提刀欲待上前相攻,但觉头痛欲裂,登时脚下踉跄,站立不稳。

司马林这一招胜得颇有点侥幸,情知倘若留下了对方这条性命,此后祸患无穷,当下右手小锤急晃,待姚伯当挥刀挡架,左手钢锥向他心窝中直戳下去。

秦家寨副寨主见情势不对,一声唿哨,突然单刀脱手,向司马林掷去。一瞬眼间,大厅上风声呼呼,十余柄单刀齐向司马林身上招呼。原来秦家寨武功之中,有这么一门单刀脱手投掷的绝技,叫做“咆哮下山”。每柄单刀均有七八斤至十来斤重,出力掷出,势道极猛,何况十余柄单刀同时飞到,司马林委实挡无可挡,避无可避。

眼见他便要身遭乱刀分尸之祸,蓦地里烛影一暗,一人飞身跃到司马林身旁,伸掌插入刀丛之中,东抓西接,将十余柄单刀尽数接过,以左臂围抱在胸前,哈哈一声长笑,大厅正中椅上已端端正正的坐着一人。跟着呛啷啷一阵响,十余柄单刀尽数投在足边。

众人骇然相视,但见是个容貌瘦削的中年汉子,身形甚高,穿一身灰布长袍,脸上带着一股乖戾执拗的神色。众人适才见了他抢接钢刀的身手,无不惊佩,谁都不敢说什么话。

只段誉笑道:“这位兄台出手甚快,武功想必是极高的了。尊姓大名,可得闻欤?”那高瘦汉子尚未答话,王语嫣走上前去,笑道:“包三哥,我只道你不回来了,正好生牵记。不料你又来啦,真好,真好!”段誉道:“唔,原来是包三先生。”

那包三先生向他横了一眼,冷冷道:“你这小子是谁,胆敢跟我啰里啰唆的?”段誉道:“在下姓段名誉,生来无拳无勇,可是混迹江湖,居然迄今未死,也算是奇事一件。”包三先生眼睛一瞪,一时倒不知如何发付于他。

司马林上前深深一揖,说道:“青城派司马林多承相助,大恩大德,永不敢忘。请问包三先生的名讳如何称呼,也好让在下常记在心。”

包三先生双眼一翻,飞起左脚,砰的一声,踢了他一个筋斗,喝道:“凭你也配来问我名字?我又不是存心救你,只不过这儿是我阿朱妹子的庄子,人家将你这臭小子乱刀分尸,满地鲜血,岂不污了这听香水榭的地皮?快给我走罢!”

司马林见他飞脚踢出,急待要躲,已然不及,这筋斗摔得好生狼狈,听他说得如此欺人,按照江湖上的规矩,若不立刻动手拚命,也得订下日后的约会,决不能在众人眼前受此羞辱而没个交代。他硬了头皮,说道:“包三先生,我司马林今日受人围攻,寡不敌众,险些命丧于此,多承你出手相救。司马林恩怨分明,有恩报恩,有怨报怨,请了,请了!”他明知这一生不论如何苦练,也决不能练到包三先生这般武功,只好以“有恩报恩,有怨报怨”八个字,含含混混的交代了场面。

包三先生浑没理会他说些什么,自管自问王语嫣道:“王姑娘,舅太太怎地放你到这里来?”王语嫣笑道:“你倒猜猜,是什么道理?”包三先生沉吟道:“这倒有点难猜了。”

司马林见包三先生只顾和王语嫣说话,对自己的场面话全没理睬,那比之踢自己一个筋斗欺辱更甚,不由得心中深种怨毒,适才他相救自己的恩德那是半分也不顾了,左手一挥,带了青城派的众人便向门外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