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过又拾起一块石头,投入蟒口,毒蟒一时吐不出来,丑雕乘机双爪揿住蛇头七寸,按在土中,同时以尖喙在蟒头戳啄。这巨雕天生神力,毒蟒全身扭曲,翻腾挥舞,蛇头却始终难以动弹,过了良久,长身舒挺,终于僵直而死。
丑雕仰起头来,高鸣三声,接着转头向着杨过,柔声低呼。
杨过听它鸣声中甚有友善之意,慢慢走近,笑道:“雕兄,你神力惊人,佩服,佩服。”丑雕低声鸣叫,缓步走到杨过身边,伸翅在他肩头轻拍了几下,似乎谢他先前出手相助。杨过见这雕如此通灵,心中大喜,也伸手轻抚它背脊。
丑雕低鸣数声,咬住杨过的衣角扯了几扯,随即放开,大踏步便行。杨过知它必有用意,便跟随在后。丑雕足步迅捷异常,在山石草丛之中行走疾如奔马,杨过施展轻身功夫这才追上,暗自惊佩。那雕愈行愈低,直走入一个深谷之中。又行良久,来到一个大山洞前,丑雕在山洞前点了三下头,叫了三声,回头望着杨过。
杨过见它似是向洞中行礼,心想:“洞中定是住着什么前辈高人,这巨雕自是他养驯了的,这却不可少了礼数。”在洞前跪倒,拜了几拜,说道:“弟子杨过叩见前辈,请恕擅闯洞府之罪。”待了片刻,洞中并无回答。
那雕拉了他衣角,踏步便入。杨过见洞中黑黝黝地,不知住着的是武林奇士,还是什么山魈木怪,他心中惴惴,但生死早置度外,便跟随进洞。
这洞其实甚浅,行不到三丈,已抵尽头,洞中除了一张石桌、一张石凳之外更无别物。丑雕向洞角叫了几声,杨过见洞角有一堆乱石高起,极似个坟墓,心想:“看来这是一位奇人的埋骨之所,只可惜雕儿不会说话,无法告我此人身世。”一抬头,见洞壁上似乎写得有字,尘封苔蔽,黑暗中瞧不清楚。打火点燃了一根枯枝,伸手抹去洞壁上的青苔,现出三行字来,字迹笔划甚细,入石甚深,显是用极锋利的兵刃划成。看那三行字道:
“纵横江湖三十余载,杀尽仇寇奸人,败尽英雄豪杰,天下更无抗手,无可奈何,惟隐居深谷,以雕为友。呜呼,生平求一敌手而不可得,诚寂寥难堪也。”
下面落款是:“剑魔独孤求败。”
杨过将这三行字反来覆去的念了几遍,既惊且佩,亦体会到了其中寂寞难堪之意,心想这位前辈奇士只因世上无敌,只得在深谷隐居,则武功之深湛精妙,实不知到了何等地步。此人号称“剑魔”,自是运剑若神,名字叫作“求败”,想是走遍天下欲寻一胜己之人,始终未能如愿,终于在此处郁郁以没,缅怀前辈风烈,不禁神往。
低回良久,举着点燃的枯枝,在洞中察看了一周,再找不到另外遗迹,那个石堆的坟墓上也无其他标记,料是这位一代奇人死后,是神雕衔石堆在他尸身之上。
他出了一会神,对这位前辈异人越来越仰慕,不自禁的在石墓之前跪拜,拜了四拜。那神雕见他对石墓礼数甚恭,似乎心中欢喜,伸翅又在他肩头轻拍几下。
杨过心想:“这位独孤前辈的遗言之中称雕为友,然则此雕虽是畜生,却是我的前辈,我称它为雕兄,确不为过。”于是说道:“雕兄,咱们邂逅相逢,也算有缘,我这便要走。你愿在此陪伴独孤前辈的坟墓呢,还是与我同行?”神雕啼鸣几声,算是回答。杨过却不懂其意,眼见它站在石墓之旁不走,心想:“武林各位前辈从未提到过独孤求败其人,那么他至少也是六七十年之前的人物。这神雕在此久居,心恋故地,自是不能随我而去的了。”伸臂搂住神雕脖子,与它亲热了一阵,这才出洞。
他生平除与小龙女相互依恋之外,只与黄药师、程英、陆无双结交,此番又识了一个公孙绿萼,也算是红颜知己,此外并无友好,这时与神雕相遇,虽一人一禽,并肩诛蟒之后,竟十分投缘,出洞后颇为依依不舍,走几步便回头一望。他每一回头,神雕总是啼鸣一声相答,虽相隔十数丈外,在黑暗中神雕仍瞧得清清楚楚,见杨过一回头便答以一啼鸣,无一或爽。
杨过突然间胸间热血上涌,大声说道:“雕兄啊雕兄,小弟命不久长,待郭伯伯幼女之事了结,我和姑姑最后话别,便重来此处,得埋骨于独孤大侠之侧,也不枉此生了。”说着躬身一揖,大踏步便行。
他记挂郭靖幼女的安危,拾回君子剑后,急奔回向山洞。刚到洞口,只听得李莫愁道:“你到那里去啦?这儿有个孤魂野鬼,来来往往的哭个不停,惹厌得紧。”杨过道:“怎会有什么鬼怪?”语声未毕,便听远远传来号啕大哭之声。
杨过吃了一惊,低声道:“李师伯,你照料着孩子,让我来对付他。”只听得哭声渐近,有人边哭边叫:“我好惨啊,我好惨啊!妻子给人害死了,两个儿子却要互相拚个你死我活。”杨过探头张望,星光下见一个披头散发的大汉正自掩面大哭,打着圈子狂奔疾走,衣衫破烂,面目却瞧不清楚。
李莫愁啐了一口,道:“原来是个疯子,快赶走他,莫吵醒了孩子。”
但听得那汉子又哭叫起来:“这世上我就只两个儿子,两兄弟偏要你杀我、我杀你,我这老头儿还活着干么?”一面叫嚷,一面大放悲声。杨过心中一动:“莫非是他?”缓步出洞,朗声道:“这位可是武老前辈么?”
那人荒郊夜哭,为的是心中悲恸莫可抑制,想不到此处竟然有人,当即止住哭声,厉声喝道:“你是谁?在这里鬼鬼祟祟的干么?”
杨过抱拳道:“晚辈杨过,前辈可是姓武,尊号上三下通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