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靖听到精妙之处,不觉情不自禁的张口高喝:“好啊!”他一声喝出便即惊觉,待要逃走,突然青影闪动,黄药师已站在面前。这时三般乐音齐歇,黄药师低声喝道:“好小子,随我来。”郭靖只得叫了声:“黄岛主。”硬起头皮,随他走入竹亭。
黄蓉耳中塞了丝巾,并未听到他这一声喝采,突然见他进来,惊喜交集,奔上来握住他的双手,叫道:“靖哥哥,你终于来了……”神情又喜悦,又悲苦,一言未毕,眼泪已流了下来,跟着扑入他的怀中。郭靖伸臂搂住了她。
欧阳克见到郭靖本已心头火起,见黄蓉和他这般亲热,更加恼怒,晃身抢前,挥拳向郭靖迎面猛击过去,一拳打出,这才喝道:“臭小子,你也来啦!”
他自忖武功本就高过郭靖,这一拳又带了三分偷袭之意,突然间攻敌不备,料想必可打得对方目肿鼻裂,出一口心中闷气。不料郭靖此时身上的功夫,较之在宝应刘氏宗祠中与他比拳时已大不相同,眼见拳到,身子略侧,便已避过,跟着左手发“鸿渐于陆”,右手发“亢龙有悔”,双手各使一招降龙十八掌中的高招。这降龙十八掌掌法之妙,天下无双,一招已难抵挡,何况他以周伯通双手互搏,一人化二的奇法分进合击?以黄药师、欧阳锋眼界之宽,腹笥之广,却也是从所未见,都不禁一惊。
欧阳克方觉他左掌按到自己右胁,已知这是降龙十八掌中的厉害家数,只可让,不可挡,忙向左急闪,郭靖那一招“亢龙有悔”刚好凑上,蓬的一声,正击在他左胸之上,喀喇声响,打断了一根肋骨。他当对方掌力及胸之际,已知若以硬碰硬,自己心肺均有为掌力震碎之虞,忙顺势后纵,郭靖右掌之力,再加上他向后飞纵,身子直飞上竹亭,在竹亭顶上踉跄数步,这才落地,心中羞惭,胸口剧痛,慢慢走回。
郭靖这下出手,不但东邪西毒齐感诧异,欧阳克惊怒交迸,黄蓉拍手大喜,连他自己也大出意料之外,不知自己武功已然大进,还道欧阳克忽尔疏神,以致给自己打了个措手不及,只怕他要使厉害杀手反击,退后两步,凝神待敌。
欧阳锋怒目向他斜视一眼,高声叫道:“洪老叫化,恭喜你收的好徒儿啊。”
这时黄蓉早已解下耳上丝巾,听欧阳锋这声呼叫,知是洪七公到了,真是天上送下来的救星,发足向竹林外奔去,大声叫道:“师父,师父。”
黄药师一怔:“怎地蓉儿叫老叫化作师父?”只见洪七公背负大红葫芦,右手拿着竹杖,左手牵着黄蓉的手,笑吟吟的走进竹林。黄药师与洪七公见过了礼,寒暄数语,便问女儿:“蓉儿,你叫七公作什么?”黄蓉道:“我拜了七公他老人家为师,事先来不及求你允许。你平日常称道七公本领高强,为人仁义,女儿听得多了,料想你必定赞成。爹爹,女儿事先没请示你,是女儿不对,你别见怪吧!”黄药师大喜,向洪七公道:“七兄青眼有加,兄弟感激不尽,只小女胡闹顽皮,还盼七兄多加管教。”说着深深一揖。
洪七公听黄蓉说她父亲平日常称道自己,也甚高兴,笑道:“药兄独创武学,博大精深,这小妮子一辈子也学不了,又怎用得着我来多事?不瞒你说,我收她为徒,其志在于吃白食,骗她时时烧些好菜给我吃,你也不用谢我。”说着两人相对大笑。
黄蓉指着欧阳克道:“爹爹,这坏人欺侮我,若不是七公他老人家瞧在你的面上出手相救,你早见不到蓉儿啦。”黄药师斥道:“胡说八道!好端端的他怎会欺侮你?”
黄蓉道:“爹爹你不信,我来问他。”转头向着欧阳克道:“你先罚个誓,若是回答我爹爹的问话中有半句谎言,日后便给你叔叔所养的怪蛇咬死。”她此言一出,欧阳锋与欧阳克立即脸色大变。
原来欧阳锋杖头铁盖如以机括掀开,现出两个小洞,洞中各有一条小毒蛇爬出,蜿蜒游动,可用以攻敌。这两条小蛇是花了十多年的功夫养育而成,以数种最毒之蛇相互杂交,才产下这两条毒中之毒的怪蛇下来。欧阳锋惩罚手下叛徒或强敌对头,常使杖头的怪蛇咬他一口,遭咬之人浑身奇痒难当,不久毙命。欧阳锋虽有解药,但蛇毒入体之后,纵然服药救得性命,也不免受苦百端,武功大失。黄蓉见欧阳克驱赶蛇群,料想欧阳锋亲自所养的毒蛇一定更加怪异厉害,顺口一句,恰正说到西毒叔侄最犯忌之事。
欧阳克道:“岳父大人问话,我焉敢打诳。”黄蓉啐道:“你再胡言乱语,我先打你老大几个耳括子。我问你,我跟你在燕京赵王府中见过面,是不是?”
欧阳克肋骨折断,胸口又中了她的金针,疼痛难当,只是要强好胜,拚命运内功忍住,不说话时还可运气强行抵挡,刚才说了那两句话,已痛得额头冷汗直冒,听黄蓉又问,再也不敢开口回答,只得点头。
黄蓉又道:“那时你与沙通天、彭连虎、梁子翁、灵智和尚他们联了手来打我一个人,是不是?”欧阳克待要分辩,说明并非自己约了这许多好手来欺侮她,但只说了一句:“我……我不是和他们联手……”胸口已痛得不能再吐一字。
黄蓉道:“好罢,我也不用你答话,你听了我的问话,只须点头或摇头便是。我问你:沙通天、彭连虎、梁子翁、灵智和尚这干人都跟我作对,是不是?”欧阳克点了点头。黄蓉道:“他们都想抓住我,都没能成功,后来你就出手了,是不是?”欧阳克只得又点了点头。黄蓉又道:“那时我在赵王府的大厅之中,并没谁来帮我,孤另另的好不可怜。我爹爹又不知道,没来救我,是不是?”欧阳克明知她是要激起父亲怜惜之情,因而对他厌恨,但事实确是如此,难以抵赖,只得又再点头。
黄蓉牵着父亲的手,说道:“爹,你瞧,你一点也不可怜蓉儿,要是妈妈还在,你一定不会这样待我……”黄药师听她提到过世的爱妻,心中一酸,伸出左手搂住了她。
欧阳锋见形势不对,接口道:“黄姑娘,这许多成名的武林人物要留住你,但你身有家传的绝世武艺,他们都奈何你不得,是不是?”黄蓉笑着点头。黄药师听欧阳锋赞她家传武功,微微一笑。欧阳锋转头说道:“药兄,舍侄见了令爱如此身手,倾倒不已,这才飞鸽传书,一站接一站的将讯息自中原传到白驼山,求兄弟万里迢迢的赶到桃花岛亲来相求,以附婚姻。兄弟虽然不肖,但要令我这般马不停蹄的兼程赶来,当世除了药兄而外,也没第二人了。”黄药师笑道:“有劳大驾,可不敢当。”想到欧阳锋以如此身分,竟远道来见,却也不禁得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