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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见他鼻孔流血,内伤甚重,韦小宝甚感痛快,杀师父之仇总算报了一小半,再打下去只怕便打死了,当即摇手制止,命亲兵剥光他衣衫,用一条毛毡裹住。这时冯锡范已然奄奄一息,人事不知。
多隆笑道:“这就到老泰的八姨太家去罢。”赵齐贤笑道:“最好把老泰的八姨太也剥光了,将两人捆在一起。”众侍卫大乐,轰然叫好。多隆要瞧泰都统的八姨太给剥光了衣衫的模样,笑道:“这次我来带队。”
一行人抬了冯锡范正要出发,忽然两名亲兵快步进来,向韦小宝禀报:“启禀大人:甜水井泰都统的外宅,这会儿闹得天翻地覆,正在打大架。”
众人都吃了一惊,均想:“怎么泄漏了风声?泰都统有了防备,这件事可要糟糕。”
韦小宝问道:“什么人打大架?”一名亲兵道:“小人等一共八人,奉了大人将令,在甜水井胡同前后打探,忽然见到一队娘子军,总有三四十人……”韦小宝皱眉道:“什么娘子军?”那亲兵道:“回大人:这一大队人都是大脚女人,有的拿了赶面棍儿,有的拿了洗衣棒,还有拿着门闩扁担,冲进泰都统的外宅,乒乒乓乓的乱打,把一个花不溜秋的小娘子拉了出来,用皮鞭狠狠的抽。”韦小宝道:“这可奇了!再探。”两名亲兵答应了出门。
第二路探子跟着来报:“回大人:泰都统骑了快马,已赶到甜水井胡同。他衣服也没穿好,左脚有靴子,右脚却是赤脚。原来率领娘子军攻打甜水井胡同的,便是泰都统夫人。”
众人一听,哄堂大笑,才知是泰都统夫人喝醋,去抄打他的外宅。
那亲兵说到这里,也忍不住笑,又道:“那位太太抓住了泰都统,劈脸就是噼噼啪啪两个耳括子,跟着又是一脚,好不厉害。泰都统打躬作揖,连说:‘太太息怒!’”
多隆手舞足蹈,说道:“这一下可有得老泰受的了。”
韦小宝笑道:“大哥,你快带领人马,赶去劝架。这一下老泰给你揪住了小辫子,保管他前锋营从今而后,再也不敢跟咱们御前侍卫作对。”
多隆给他一言提醒,大喜之下,伸手在自己额头用力一凿,笑道:“我这胡涂蛋!这么好的机会也不抓住。多谢兄弟指点。弟兄们,大伙儿去瞧热闹啊。”率领众侍卫,向甜水井胡同急奔而去。
韦小宝瞧着躺在地下的冯锡范,寻思:“这家伙怎生处置才是?放了他之后,他必定要去禀告皇上。就算拿不到我把柄,皇上也必猜到是我作的手脚。”背负双手,在厅上踱来踱去,又想:“天一亮,就得去杀茅大哥,可有什么法子救他性命?‘大名府’劫法场是不行的,法场,法场……”
突然之间,想起了一出戏来:“〈法场换子〉!对了,薛刚闯了祸,满门抄斩,有个徐什么的白胡子老头儿,把自己的亲生儿子,在法场换了一个薛什么的娃娃出来……”
他看过的戏文着实不少,剧中人的名字不大说得上来,故事却记得清清楚楚的。一想到〈法场换子〉,跟着又想起了另外一出戏来:“〈搜孤救孤〉!这故事也差不多,有个叫做程婴的黑胡子,把自己的儿子去调换了主子的儿子,让儿子去杀头,救了小主人的性命。乖乖不得了,幸亏茅大哥的年纪跟我儿子不一样,否则的话,要我将虎头、铜锤送上法场杀头,换了茅大哥出来,虽说朋友义气为重,这种事情我可是万万不干的。很好,很好!”向着躺在地下的冯锡范重重踢了一脚,说道:“你运气不坏,韦大人这就收了你做干儿子。韦大人的亲儿子舍不得换,干儿子就马马虎虎。”
当即叫了亲兵队长进来,密密嘱咐一番,赏了他一千两银子,另外又有一千两银子,命他去分给办事的其余亲兵。那队长躬身道谢,说道:“大人放心,一切自会办得妥妥贴贴,决不有误。”
韦小宝安排已毕,回进内堂。七个夫人和儿女都给太后召进皇宫去了,屋里冷冷清清,和衣在床上躺了一会,不久天便亮了。
辰牌时分,宫里传出旨来:“江洋大盗茅十八大逆不道,辱骂大臣,着即斩首,命抚远大将军、一等鹿鼎公韦小宝监斩。”
韦小宝接了上谕,在府门外点齐了亲兵,只见多隆率领了数十名御前侍卫,押着茅十八而来。
茅十八目青鼻肿,满脸是血,显是受了苦刑。他一见韦小宝便破口大骂:“韦小宝,你这不要脸的小汉奸,今日你做老子的监斩官,老子死得一点不冤。谁叫我当日瞎了眼睛,从扬州的婊子窝里,把你这小汉奸带到北京来?”众亲兵大声吆喝,茅十八却越骂越凶。
韦小宝不去理他,问多隆道:“老泰怎样了?”多隆笑道:“昨晚我赶到时,老泰已给他夫人抓得满脸都是血痕。他一见到我,这份狼狈样儿可有得瞧的了。我做好做歹,劝住了他夫人,又把他八姨太接到我家里,让两个小妾相陪。老泰千恩万谢,感激得了不得。”
韦小宝笑问:“这位八姨太相貌怎样?”多隆大拇指一翘,说道:“嘿嘿,了不起!”韦小宝笑道:“你可不能见色起意,乘火打劫!”多隆哈哈大笑,道:“兄弟你放一百二十个心,你大哥那能这么不长进?老泰虽是我对头,这种事情你大哥是决计不干的。”
当下两人押着茅十八,往菜市口法场而去。多隆骑马,韦小宝则乘了一辆大马车。
茅十八坐在开顶的牛车之中,双手反绑,颈中插了一块木牌,写道:“立斩钦犯茅十八一名”。牛车自骡马市大街向西,众百姓纷纷聚观。茅十八沿途又叫又唱,大喊:“老子十八年后,又是一条好汉。所以名叫茅十八,早知道是要杀头的。”街边百姓大声喝采,赞他:“有种,是硬汉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