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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想了一会,摇头道:“不行,我不能随便出京。小桂子,你给我走一遭罢。”韦小宝颇感失望,道:“我一个人去?”康熙道:“你一个人去,待得探查明白,父皇确是在五台山上,我在京里又布置好了对付那老贱人的法子,咱二人再一同上山,以策万全。”
韦小宝心想皇帝既决定对付太后,自己去五台山探访,自是义不容辞,说道:“好,我就去五台山。”
康熙道:“我大清的规矩,太监不能出京,除非是随我同去。好在你本来不是太监。小桂子,你以后不做太监了,还是做侍卫罢。不过宫里朝里的人都已认得你,忽然不做太监,大家会十分奇怪。嗯,我可对人宣称,为了擒拿鳌拜,你奉我之命,假扮太监,现下元凶已除,自然不能老是假扮下去。小桂子,将来你读点书,我封你做个大官儿。”
韦小宝道:“好啊!只不过我一见书本子就头痛。我少读点书,你封我的官儿,也就小些儿好了。”
康熙坐在桌前,提起笔来,给父皇写信,禀明自己不孝,直至此刻方知父皇尚在人世,心中欢喜逾恒,即日便上山来,恭迎圣驾回宫,重理万民,而儿子亦得重接亲颜。写得几行字,忽想:“这封信要是落入了旁人手中,那可大大不妥。小桂子倘若给人擒获或者杀死,这信就给人搜去了。”
他拿起了那页写了半张的信纸,在烛火上烧了,又提笔写道:
“敕令御前侍卫副总管钦赐穿黄马褂韦小宝前赴五台山一带公干,各省文武官员受命调遣,钦此。”
写毕,盖了御宝,交给韦小宝,笑道:“我封了你一个官儿,你瞧瞧是什么。”
韦小宝睁大了眼,只识得自己的名字,和“五、一、文”三个字,一共六个字,而“韦”字和“宝”字也是跟“小”字上下相凑才识得的,要是分开,就认不准了,摇头道:“不识得是什么官。是皇上亲封的,总不会是小官罢?”
康熙笑着将那道敕令读了一遍。韦小宝伸了伸舌头,道:“是御前侍卫副总管,厉害,厉害,还赏穿黄马褂呢。”康熙微笑道:“多隆虽是总管,可没黄马褂穿。你这事如能办得妥当,回宫后再升你的官。只不过你年纪太小,官儿太大了不像样,咱们慢慢的来。”
韦小宝道:“官大官小,我也不在乎,只要常常能跟你见面,那就很好了。”
康熙又喜又悲,说道:“你此去一切小心,行事务须机密。这道敕令,如不是万不得已,不可取出来让人见到。这就去罢!”
他差出韦小宝后,传进多隆,将韦小宝这任命告知了他。多隆暗暗称奇,嘴里只得称赞韦小宝能干,大赞皇上英明,知人善任。
韦小宝回到屋里,轻轻开门进去。方怡并没睡着,喜道:“你回来了。”韦小宝道:“万事大吉,咱们这就出宫去罢。”沐剑屏迷迷糊糊的醒转,道:“师姊很耽心,怕你遇到危险。”韦小宝笑问:“你呢?”沐剑屏道:“我自然也耽心。你没事罢?”韦小宝道:“没事,没事。”
这时东方已现出鱼肚白,只听得钟声响动,宫门开启,文武百官便将陆续进宫候朝。韦小宝点燃桌上蜡烛,察看二人装束并无破绽,笑道:“你二人生得太美,在脸上擦些泥沙灰尘罢。”沐剑屏有些不愿意,但见方怡伸手在地下抹了尘土往脸上搽去,也就依样而为。韦小宝将从太后床中夹层盗来的三部经书也包入包袱,摸出那枝银钗递给方怡,说道:“是这根钗儿罢?”
方怡脸上一红,慢慢伸手接过,说道:“你干冒大险,原来……原来是去为我取这根钗儿。”心中一酸,眼眶儿红了,将头转了过去。
韦小宝笑道:“也没什么危险。”心想:“这叫做好心有好报,不去取这根钗儿,捞不到一件黄马褂穿。”
他带领二人,从紫禁城后门神武门出宫。其时天色尚未大亮,守门的侍卫见是桂公公带同两名小太监出宫,除了巴结讨好,谁来多问一句?
方怡出得宫来,走出十余丈后,回头向宫门望了一眼,百感交集,真似隔世为人。
韦小宝在街边雇了三顶小轿,吩咐抬往西长安街,下轿另雇小轿,到天地会落脚处银杏胡同外下轿,说道:“你们沐王府的朋友,昨天都出城去了。我得跟朋友商议商议,且看送你们去那里。”他做了钦赐穿黄马褂的御前侍卫副总管,自觉已成大人,加之有钦命在身,去查一件天大的大事,突然收起了油腔滑调,再者师父相距不远,可也不敢放肆。
方怡问道:“你……你今后要去那里?”韦小宝道:“我不敢再在北京城多耽,走得越远越好,要等到太后死了,事平之后,才敢回来。”方怡道:“我们在河北石家庄有个好朋友,你……你如不嫌弃,便同……同去暂避一时可好?”沐剑屏道:“好啊,你是我们的救命恩人,大家是自己人。三个人一起赶路也热闹些。”两人凝望着他,均有企盼之意,沐剑屏显得天真热切,方怡则微含羞涩。
韦小宝若非身负要务,和这两个俏佳人结伴同行,长途遨游,原是快活逍遥之极,此刻却不得不设法推托,说道:“我还答允了朋友去办一件要紧事,这时候不能就去石家庄。你们身上有伤,两个姑娘儿家赶路不便,我得拜托一两个靠得住的朋友,护送你们前去。咱们且歇一歇,吃饱了慢慢商量。”
当下来到天地会的住处。守在胡同外的弟兄见到是他,忙引了进去。高彦超迎了出来,见他带着两名小太监,甚是诧异。韦小宝在他耳边低声道:“是沐家小公爷的妹子,还有一个是她师姊,我从宫里救出来的。”
高彦超请二女在厅上就坐,奉上茶来,将韦小宝拉在一边,说道:“总舵主昨晚出京去了。”韦小宝大喜,他一来实在怕师父查问武功进境,二来又不知是否该将康熙所命告知,听说已然离京,心头登时如放下一块大石,脸上却装作失望之极,顿足道:“这……这……这……唉,师父怎地这么快就走了?”
高彦超道:“总舵主吩咐属下转告韦香主,说他老人家突然接到台湾来的急报,非赶回去处理不可。总舵主要韦香主一切小心,相机行事,宫中如不便再住,可离京暂避,又说要韦香主勤练武功。韦香主身上的伤毒不知已全清了没有?如身子不妥,务须急报总舵主知道。”
韦小宝道:“是。师父惦记我的伤势武功,好教人心中感激。”他这句话倒是不假,听得师父在匆忙之际仍记挂着自己身子,确是感念,又问:“台湾出了什么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