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满室内的沉默,过了几分钟,沈老太太睁开眼来,长长的叹了口气。
那一段伤心往事,是老夫人压在心底的秘密,以为自己是要带到坟墓里去的,她答应过自己的女儿的……她深深的看着苏湘,怎么也没有想到,过了这么多年,还能再见到她的外孙女。
小烟,竟然给他生了个女儿,也不算什么遗憾了,老太太看了看宴霖,眼睛里露出欣慰来,她可以放心的说出那个秘密了。
她转头看向苏湘,缓缓说来:“我们家,与叶家,本来就是邻居,一直都相处的很好。小烟与叶承,一直在一起。”
“小烟嫁给苏明东以后,因为那一夜的羞辱,她自觉无颜面对两家人,无论是我跟她父亲,还是叶承的父母,她都没办法再坦然面对。她成了苏家的媳妇,很少再回家来。”
“倒是我们家,与叶家,在这样的情况下还在继续往来,互相扶持。哎……那一夜,对我们的打击实在是太大了,街坊邻居,亲戚朋友,喜帖都已经发出去,都知道我们两家要结为亲家了,一夜过去,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小烟就嫁出去了。”
“所有人都说,小烟嫌贫爱富,攀高枝去了。她不解释,那种事,她也不能解释,这要说出去,是要伤两家人面子的呀……”沈老太太一说起很多年前的那件事,拍了拍满是皱纹的脸颊,难过的抹泪。
就算只是普通人家,也是有尊严的,自己的女儿,亲家未来媳妇被人强女干,让两家人都怎么做人?
于是那个时候的沈烟,即使满腹委屈,承受着比任何人都大的伤痛也只能忍下来,不敢回家,宁愿让人误解她做豪门阔太太去了。
而知道实情的沈、叶两家人在这种情况下,只能忍下悲痛,继续把日子过下去。但即使是这样,叶家的两位老人因为受到了惊吓,又遭受到如此打击,过了没两年就相继离世了,叶家就只剩下了一个叶承,沈家的人就接着照顾他。
沈老先生是个小学老师,心思重,眼看着叶家人因为沈烟相继亡故,深感愧疚,在这之后的一年也去了。
叶、沈两家的人相继亡故,到最后,就只剩下了沈老太太,叶承,还有沈烟。不过沈烟不经常回家,就相当于老太太与叶承相依为命了。
叶承心气高,眼看着双亲身亡,妻子被夺,忍着一口气把自己关了十年,一心想要出人头地。所幸,他成功了,他的画作被外国人欣赏,赚了不少钱。那时候全国都在做生意,他想斗垮苏明东,就要挣更多的钱,哪怕不能斗倒苏明东,他也有足够的实力带着沈烟远走高飞。
但他只是一个画家,对做生意不懂,那时候他也一门心思的想成为大画家,结交大人物稳定社会地位,就继续投身在作画上。
他本想自己也开个画廊,卖自己的画,也卖别人的画,但是他跟老贺是朋友,不能害的他没饭吃,就把钱投资到信任的朋友那里去钱生钱,一切都开始朝着他预期在走,有权有钱,他觉得时候到了……
沈老太太说了很多,说到叶承在失去沈烟后的十年,苏湘看了看宴霖,他坐在那里,像是雕塑一般,脸上没有一丝表情,好像说的都是别人的事。
沈老太太看了眼宴霖,说道:“那时候,就只有我跟你一起生活,你所做的,就算你不说,其实我都知道。”
“再后来,你觉得时机成熟了,就去找了小烟。你们的感情从来都没有变过,马上就又在一起了。但你没有想到,自己奋斗的十年,居然被苏明东轻轻松松的就瓦解了。你所有的资产被他侵吞,你结交的那些大人物,因为你送了假画而与你厌弃,你苦心经营的一切都白费。”
“可你不忍心再让小烟留在苏明东那样的畜生那里,你要带她走,她同意了,与你约好在荒坟地见面,趁夜色逃走,离开北城……”
……二十多年前……
夏夜,月光下一个女人快速的在一片红薯田里面奔跑,地面高低不平,她跑的踉踉跄跄,但还是拼了命的往前跑。
约好的时间就快到了,她必须快点赶到。
以前这里她常来,陪着那个人写生,他画画,她就挖几个红薯解馋。
农田中间有几个坟包,白天她是不怕的,可此时周围黑黝黝的,一个人也没有,她看着害怕,闭着眼睛直往前冲,然而越往前,坟包越来越多。
再前面就是荒坟地了,在解放以前,那里是枪毙犯人的地方,堆满死人,女人一想到这个心里就更加害怕,但一想到等在那里的人,她又没那么害怕了。
周围的声音混乱,蛙叫声虫鸣声,也有她脚踩地的跑步声,呼哧呼哧的喘气声。身后一道呼喊骤然传来:“小烟……小烟……”
女人吓了一跳,埋头跑得更快了,很快,那呼喊声就感觉远了。她跑了太久,实在受不了,停下来喘气,那声音又跟上来,但这回她听清楚了,是她母亲的声音。
那女人即是沈烟,她转头看过去,月夜下,一个四五十的老妇人跌跌撞撞的跑过来,沈烟返身往前跑了几步:“妈,你怎么来了?”
她慌张的往四周看了看,生怕有人跟着过来了,远处一片树林,黑幽幽的什么也看不清,风吹过时只看到树影在晃动。她心里惴惴不安,沈母上气跑地不接下气,抓着沈烟道:“小烟,你不能走……不能走……”
沈母是知道今晚他们两人要逃走的,这个世界上,就只有他们三个人相依为命了,她怎么会不希望自己的女儿可以过得幸福,更何况,她从来就只认定叶家的那个孩子当做自己的女婿。
叶承还派人传消息给她说,等他在别的地方安定下来,就会回来接她走,以后就三个人一起生活了。
可是她怎么突然变卦了?
沈烟着急,转头看了看荒坟地的方向,对着母亲道:“妈,他还在等我,我必须马上去!”
沈母见女儿要走,慌张抓住她的手腕道:“小烟,你听我说,你不能走!”
沈烟急着去跟叶承汇合,急的扯沈母的手腕:“妈妈!”
沈母心急如焚,汗水流了满脸也顾不得擦,她道:“小烟,那个人派了很多人在找你……他抓了珊珊,珊珊在他的手里!”
沈母急的语无伦次,但是沈烟听明白了,她怔住,月色照亮她一张惊慌而惨白的脸。珊珊,是她的小表妹,今年才十四岁,苏明东抓了她来要挟她!
沈母一脸难过的道:“小烟,咱们惹上了苏明东那个祸害,是我们倒霉,我们认了,可我们不能祸及无辜啊,珊珊她还是个孩子啊……”
那一夜,如同烙印一样,苏明东将惊恐与绝望深深的烙在了所有人的心头。沈烟的手垂落下来,一脸死灰,茫然的看着前方的一片黑暗。苏明东的手段,她是知道的,她也相信他做的出来那种事。
母亲说的没错,是她惹到了那个畜生,可是祸不及无辜……
沈母看她绝望,自己也心如刀割,她道:“那个畜生他知道你逃走了,就找到了我。他说,叶承的那些钱,是他找了人骗走了的,送给局长太太还有副市长的假画,也是他安排的。他早就知道你跟他开始往来,小烟,这一切都是他设下的局啊!”
沈母心疼又愤怒,气得拍大腿,又有种无路可逃的绝望,哭着道:“小烟,叶承为此付出了十年,还是斗不过他,斗不过啊……”
沈烟哽咽着,用力的翻滚了下喉咙,她比沈母更加绝望。她已经害死了叶承的父母,又害的叶承十年的心血白费,都是因为她。
她的脸上一片惨然,木木的看着沈母道:“妈妈,我不走了,我不走了……”
沈母心疼的抹泪,骂苏明东那种畜生不得好死,可那又怎么样呢?他还好好的活着,逼得他们走投无路。
沈烟远远的看了一眼荒坟地,手腕上的表盘在月光下反光,她看了下时间,振作起精神来说道:“妈妈,我再去见他最后一面,叫他快走!”
叶承没有见到她是不会走的,万一被苏明东先一步看到他,他会死的!
沈母也知道叶承的脾气,连连点头道:“对、对,要叫他快跑!”
沈烟转身,再次的在崎岖不平的道路上跑了起来。风过耳,她跑得比之前更快,心都快要跳出来,苏明东心狠手辣,不能让他找过去,不然叶承一定会没命的,那可是荒坟地,叫天不应,叫地地不灵!
接近小树林,树叶的哗哗声作响,几条人影在沈烟的身后,借着黑暗也在快速的跑过去。他们几个按照苏明东的吩咐,尾随沈母而来,现在尾随在了沈烟的身后。
那老太婆还有点用,还很蠢,相信了苏明东答应的条件,只要让沈烟留下来,他就既往不咎。
只要穿过那一片树林,前面就是荒坟地,沈烟顾不上害怕,奔跑的更快,只想快点找到那个人,但她没有注意到脚下的石头,脚步一拐,她直接扑下地去,手掌跟膝盖钻心的疼,可这个时候,她却顾不上疼了,因为她的眼角余光扫到了身后的那几个人影!
顿时心中骇然!那些人什么时候冒出来的!
她往前方看了看,庆幸自己还没有把那些人带到那个范围,此时还在树林中。沈母跌跌撞撞的跟上来,她放心不下,因为她也看到了那些人影。
沈烟假装喘得太厉害,停下来休息,沈母终于赶上她:“小烟,有……”
沈烟轻轻的对她摇了下头,低声道:“妈妈,我看到了。”
沈母懊悔莫及:“都怪我,我太着急了……”因为太害怕苏明东的手段,因为太担心他们,没多想就答应下来了,却反而给招来了人。
沈烟攥紧了拳头,她是一定要去找到叶承的,就算她现在往回跑,按照苏明东的疑心,等他回过神来也会找过去的。荒坟地不难找,而叶承不等到她是不会离开的。
她该怎么去告诉他?
沈烟看着母亲,正在思量的时候,眼睛扫到有个黑影在往前过去了。应该是熟悉这里的人,知道前面有个荒坟地就去摸情况了。
沈烟拼尽了自己的急智,眼神倏地一凛,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她抓着母亲的手臂慎重嘱托道:“妈妈,你仔细听我说,刚才你告诉我的那些事,一定不要告诉叶承,不可以让他知道,不要让他知道真相!还有以后我对他说的每一个字,都不能说!”
沈母愣愣的看她:“小烟,你在说什么,什么真相?什么以后?”
那个人已经小心的往前走了一段路,沈烟留着余光注意着他的动向,疾言厉色道:“我现在来不及跟你说,总之你发誓,不可以说!快点答应我!”
沈母见她神色异常,只好跟着点头,而在那一点头之后,沈烟就松开了她的手,头也不回的往前跑了。
她比那个人更快的跑过去,那些人一看她跑,又跟了上去,沈烟带着那些人在树林里兜了些路,才跑出小树林,但她知道,那些人很快就会跟上来的,她跟叶承是跑不掉的。
荒坟地里除了坟土堆就只有杂草跟蛤蟆青蛙,蛇虫鼠蚂为伍了。人怕蛇鼠,但蛇鼠更怕人,叶承教过她,走路先用棍子敲打地面,蛇鼠自己会跑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