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桂扬被官兵扶上一匹马,由众人簇拥着驶出胡同,一路上未遇任何阻挡,无论是大哥胡桂神,还是五哥胡桂猛,都躲在自己家里没有出门。
夜里城门紧闭,不会为任何人打开,显武营的官兵当然明白这个道理,向北跑出一段距离,停在了史家胡同,军官过来,对胡桂扬说:“家里有人等你,你快点回去吧。”
“多谢。”胡桂扬跳下马,拱手相谢,知道对方不愿泄露姓名,也不多问。
一部分官兵调头又向南驰去,顺路驱逐了几名跟踪者,另一些守在胡同口。
胡桂扬匆匆向自家走去,他知道,留给自己的时间不多。
院门、房门的锁都被打开,门户虚掩,胡桂扬一一推开,直进正房卧室。
房里一切未变,宿酒的余味还在,床上乱扔着兵器与银两,只是多了两个人。
一人手持蜡烛,站在一边,另一人正对房门,看到胡桂扬进来,说:“你也太急了些。”
前府都督佥事袁彬,带着随从亲自来拜访了。
“不急不行啊。”胡桂扬笑道,对袁彬的到来一点都不意外,“再这么按部就班地走下去,所有人都会盼我变成妖狐,只怕连袁大人这股救兵也没了。”
“你知道我会来救你?”
“嗯……算是希望吧,树倒猢狲散,义父一死,我们这帮兄弟都急着找靠山,我想,其中肯定有人投向了袁大人。我对大哥说‘明天午时一过就去找袁大人’,借此引来汪直,我猜这句话肯定也传到了袁大人耳中。”
袁彬看了一眼旁边的随从,笑道:“这小子有点意思,怪不得赵瑛称赞他,却不肯让他进入锦衣卫。”
随从轻轻嗯了一声,什么也没有说,他对胡桂扬从来没有好印象。
“不用等到午时了,有什么话你可以说了。”袁彬收起笑容。
胡桂扬缓慢而坚定地摇摇头,“必须是午时以后。”
“为什么?”袁彬面露不悦。
“只有这样,我才能活到天亮。”
“你错了,太监们手眼通天,很快就能拿到抓人的驾贴,到时候我不得不将你交出去。除非你现在就告诉我一些重要的事情,能让我反戈一击,否则的话,我没办法保你。”
“皇帝真的开始对长生之术感兴趣了?”
袁彬沉默一会,“泄漏宫禁秘闻乃是重罪,我只能告诉你一句:不要猜测帝王的心事,猜错了,固然是死罪,猜对了,则是满门抄斩之罪。”
胡桂扬的“满门”如今只剩他一个人,笑道:“那就对了,帝王不可猜,太监们却猜得不亦乐乎,汪直、云丹想要再造子孙汤。”
“赵瑛提起过的那个子孙汤?”
“没错,所以我那三位遇害的哥哥,胯下多挨了一刀,汪直本是采药剩下的渣子,现在却要当吃药人了。还有,灵济宫与太监配合,想要造长生不老药,进献给皇帝,以求恩宠。”
“你有证据?”
“证据都在灵济宫,就连我义父的遗体,也在那里,袁大人动作快的话,天亮之前能查出来。”
“我已不在锦衣卫……”
“锦衣卫不是唯一的法司,袁大人应该能在朝中找到帮手。”
袁彬再度沉吟,“这就是你想告诉我的事情?”
“这只是添头儿,真正重要的事情,我说过,要等午后再说。”
袁彬笑了一声,慢慢抬手,秉烛随从立刻走过来,让大人扶着自己的肩膀。
“你那么肯定我会助你脱困?”
胡桂扬让开门口,“人人都想讨好那唯一的大靠山,至于手段,并不重要,如果能抢先,大臣也会贡献仙丹,可惜,抢先一步的是太监和灵济宫。今晚我若是变妖,太监将大获全胜,我若是安然无恙,则会让太监大大出丑。所以,皇帝如果铁心要求长生,我没什么说的,死就死吧,就当是尽忠报国了。如果袁大人也已投靠太监,我同样没什么可说的,只怨自己平时既懒又狂,没攒下好人缘,以至于众叛亲离。如果皇帝摇摆不定,如果袁大人不屑于为阉宦做事,那么午时之后我将要说出的事情,能让太监一蹶不振。”
“你给我的消息太少,不足用,离天亮只有两个时辰不到,光是搜捕灵济宫……”
外面有人匆匆地跑进来说:“大人,锦衣卫到了。”
锦衣卫如今服从的是东西两厂,袁彬不愿与旧部相遇,向外走去,扔下一句,“今晚你绝不可以变妖。”
“我会努力,大人也得努力。”
袁彬等人刚走不久,就有一群人冲进来,带头者正是云丹,额上汗津津的,怒容满面,“我说过,你逃不掉。其他人呢?不敢露面了吗?”
胡桂扬张开双臂,笑道:“回赵宅继续吧,老道士们念经倒是挺好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