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庐州战败的消息,犹如压垮整个东玥的最后的一根稻草,原本还心怀侥幸的四王附属,在消息传来时彻底清醒,继而便是从内到外的土崩瓦解。
杭州城内,本来还能维持的秩序,在周家连夜出逃后彻底陷入混乱,各大世家几乎不再搭理位于白马山下的朝廷,都在想方设法联系西玥那边,争取在宋氏覆灭之后,能保住些许家底。
宋绍婴手上还有兵,但没有可战之兵,身边还有人,但再无可用之人。
大玥宋氏,已经完了。
阳春三月,西湖畔柳暗花明春正好,但波光粼粼的湖面上,却没有踏春的书生小姐和画舫,岸边也没有拖家带口踏青的游人。
临湖长堤上,身着文袍的中年儒士,背负双手,眺望着风景绝秀的西湖美景,眼中再无往日那份深邃,只剩下历尽起伏后的平淡。
就和当年的贾公公一样,身居高位看尽人生百态,临到头来,发现最美的还是天空上的一轮月亮罢了。
中年儒士旁边,身材又高了些的姑娘,身着襦裙拿着团扇,如同江南书香门第的妙龄少女,眼神在满湖荷叶上徘徊,兴致勃勃和第一次来江南的师父,如数家珍地介绍道:
“那边有个桥,听人说叫断桥,那边有个塔,好像叫雷峰塔,塔底下有个白娘子,相公叫许不仙……”
“许不仙……”
左清秋回忆了下,没从记忆中搜寻到这些典故,摇头一笑,未曾评价。
小桃花独自讲解了片刻,偌大西湖上没有一个游人,连个杂耍卖零食的都没有,不免觉得有点无聊。她看向一片混乱的杭州城方向:
“师父,仗马上就打完了吧?”
左清秋负手而立,沉默了下,微微摇头:
“东玥完了,不过仗还得打一段时间。”
“要打多久?”
“这得看许不令有多厉害。”
“哦……”
小桃花似懂非懂,嘻嘻笑道:“大哥哥很厉害的,应该马上能打完。”她看向旁边的师父,想了想又说道:
“师父现在被朝廷冷落,不当国师了,老是游山玩水也不行。大哥哥上次说,如果师父愿意的话,可以去长安城开宗立派。师父求的是为天下开太平,现如今马上天下太平了,我觉得师父应该答应才是。”
左清秋笑了下,转身沿着石堤行走,略微斟酌后,开口道:
“师父是凡人,不是圣人。若是圣人,也不会败在许不令手上。武人心中自有一股‘舍我其谁’的傲气,这股傲气,为师压不下。”
小桃花皱了皱眉头:“师父是不想给大哥哥打下手?没事的,可以不给他办事吗,咱们做咱们的就是了,嗯……为百姓谋福利。”
左清秋呵呵笑了下:“习武一生,岂有遇强者而避其锋芒之理。为百姓谋福利的事儿,你和你师兄他们去就好。”
“那师父做什么呢?”
“还没想好,以后告诉你。”
“哦……”
闲谈之间,师徒两人,在花红柳绿的石堤上渐行渐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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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着庐州稳定下来,局势越来越明朗,庐州城外,大批势力从各地跑来投奔,大到世家门阀、小到散兵游勇皆有,以至于战后还未完全修复的庐州城,竟然显出了几分别样的繁华。
杨尊义已经派遣了军队,兵分两路朝淮南和金陵进发,在当前局势下,平推江南只是时间问题,估计连硬仗都打不起来,只是过去交接一下罢了。
许不令坐镇庐州,开始善后工作,安排战后重建、指派官吏等等,只待兵临杭州的时候,再去收个尾即可。
清晨时分,天色刚亮。
许不令迷迷糊糊间,感觉有点喘不过气,慢慢憋醒了,睁眼看去,却什么都看不到,感觉了下,才发现自己竟然滑到了春被里面,宝宝大人睡觉时翻了个身,团子压在他脸上,紧紧抱着他的脑袋。
“……”
许不令眨了眨眼睛,轻手轻脚地从湘儿怀里钻出来,长长吸了口气,才掀开春被看了看。
萧绮工作狂的性子,早早就起床忙公事儿了。宁清夜怕被满枝发现,过来凑了个热闹便回了自己房间。玖玖睡在另一侧,眉目含春,却又带着三分委屈吧啦,显然是昨天被清夜和湘儿联手欺负,他又不护着,还没消气;可能是太累了,连胸前的铃铛都没来得及取下。
许不令感觉腰有点酸,不过其他地方自然神清气爽。他左右看了看,握住玖玖的团儿摇了摇,铃铛‘叮铃——’一响,也算是闹铃了。
“呜~”
萧湘儿向来起得比较晚,听见声响微微蹙眉,把被子拉起来盖住脸颊,便又没了动静。
钟离玖玖则是醒了过来,低头看去,抬手在许不令手上打了下,有些没好气的背过身,留给许不令一个后脑勺。
许不令嘴角轻勾,依次在两人额头上亲了口,才起身穿上衣袍,来到了房间外。
后宅里人烟稀少,遥遥可以看见宁清夜在花园里练剑;陈思凝则刚站在窗户门口,正眼神古怪地瞄着他这边,瞧见他出来后,又连忙看向了别处。
许不令洗漱完毕,来到陈思凝的房间外,本想询问下陈思凝的伤势,哪想到刚走到门口还没来得及进去,向来太阳晒臀儿才起床的满枝,唰的一下从房间里跳了出来,笑眯眯道:
“许公子早啊!还没吃早饭吧?我陪你出去吃,昨天过来的时候,我瞧见外面有一家铺子,看起来特别不错。”
许不令一愣,满枝盛情邀请,他自然不会拒绝:
“好啊,走吧。”
祝满枝转眼看向屋里的陈思凝:
“思凝,你方才吃饱没有,要不要再去吃点?”
陈思凝自从那晚被许不令亲过后,整个人都变了,害羞腼腆了些,她本来已经准备默默跟上,听见满枝的话又顿住了脚步,转眼看向桌子上的空食盒,有点犹豫:
“嗯……不用了吧,满枝一大早就起来,给我买了一堆吃的,我都快撑死了,你们去吧。”
“那好吧,我们走了,好好休息啊。”
祝满枝嘻嘻笑了下,便抱着许不令的胳膊,连拖带拽走向外面。
许不令感觉出了满枝的小心思,昨晚清夜也和他说了满枝吃醋的事儿,当下自然也没再多说。
外宅是将军府,西凉军将帅和幕僚在安排着军务,许不令转出侧门,从小巷里前往街道。
街道上,落在乌鱼岭的那条大蛇,被西凉军拉了回来。
看热闹的百姓人山人海,瞧见体型庞大的黑蛇从街道经过,都是吓得一惊一乍,退后了很远的距离。
大蛇被手臂粗的锁链缠绕,趴在车板上有点蔫儿,嘴巴依旧被撑开,两条小蛇雄赳赳气昂昂地站在旁边,接受万千百姓的检阅,只可惜小蛇的体型,和大蛇对比起来太过渺小,还没大蛇的勾牙粗,百姓目光被大蛇吸引,根本就看不到。
祝满枝拉着许不令的手,看了大蛇几眼,却没有露出往日那般兴奋激动的神色,反而有些无趣。她拉着许不令走到没人的巷子后,便松开了手,嘟着嘴闷闷不乐落后了半步。
许不令放慢脚步,抬手搂着满枝的肩膀,低头瞄了眼:
“怎么,吃醋了?”
祝满枝扭了下肩膀,小声嘀咕:
“才没有……就是觉得小宁不讲义气,说好的一起那什么,结果也偷偷欺负人。许公子你也是,男人家,要一视同仁嘛,怎么能老欺负我一个……”
许不令搂紧了几分,打趣道:“你还小,不着急。”
“怎么不着急啊。”
祝满枝抿了抿嘴,把许不令的手放在自己的衣襟上,皱着小眉毛道:
“我都这么大了,再小也比清夜老陈大呀,许公子你就是偏心。”
许不令用手捏了捏,微微点头,是有点大,单手都握不住了。
“那怎么办?”
能怎么办嘛,总不能等着被老陈截胡当老幺……
祝满枝心里碎碎念,但拉着许不令出去开房的事儿,显然说不出口。她抱着许不令的手,犹豫了半天,才小声道:
“许公子,你是男人家,这种事儿嘛,还不是看你的意思……”
“满枝!”
祝满枝羞答答的话还没说完,远处的巷子口,忽然传来一声凶巴巴的呼唤。
声音很陌生,许不令微微蹙眉,抬眼看向远处,却见小巷的另一头,一栋房舍的顶端,站着四个人。
为首的是个中年女人,约莫四十岁左右,圆脸大眼睛,身材不高,气势倒是很足,插着腰一副凶巴巴的模样,和满枝简直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而女人的背后,剑圣祝六翻着白眼望向天空,好似在看风景。
时隔三个多月,祝六从外表上已经看不出异样,佩剑挂在腰间,看外形应该是不装了,换了把名兵,不过剑挂在右边,说明拔剑用左手,以前持剑的右手,恐怕很难恢复了。
祝六身旁,是老搭档厉寒生,负手而立站在屋顶角落,眼神依旧带着三分阴郁,眺望庐州城,不知在想些什么。
而祝六的另一侧,是许不令的大舅,前任剑圣陆百鸣,眉目间满是笑意,不过也没直视这边。
许不令瞧见这阵仗,自然猜出站在三个宗师前面叉腰的女人是谁了,他急忙把满枝胸脯上的手松开,正衣冠摆出谦谦君子的架势。
祝满枝听见熟悉的声音,明显愣了下,方才的小心思刹那间烟消云散,大眼睛里只剩下惊喜,连忙跑向巷子口,带着哭腔道:
“娘!”
房舍顶端,把三个武魁当背景板的郭山榕,凶巴巴瞪着自己闺女:
“娘怎么教你的?外面的男人没一个省油的灯,让你机灵些,别被人占了便宜,你倒好……”
祝满枝已经快二十了,但此时此刻,还是变成了哭哭啼啼的小丫头,跑到房舍下,眸子里满是泪光,看着上面多年没能重聚的父母,声音哽咽说着话,却听不清说什么。
许不令表情十分僵硬,调戏女朋友,被一圈长辈撞见,那滋味可不是一般的尴尬。
许不令硬着头皮,当作方才什么都没发生,快步来到房舍下面,抬手一礼:
“大舅,两位伯父,伯母,你们什么时候到的?”
房舍上方一阵清风拂过,三位名震四海的宗师,稳稳当当落在了许不令身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