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暨南如遭雷击,在一瞬间,他几乎以为自己做了一场长达数十年的梦。而如今,梦醒了,他又被打回原形,他一直都生活在那间小小的破茅屋之中。
肚子里真实的感觉到了饥饿,孟暨南只觉得生无可恋,甚至于,他看到了自己的爹娘,那已经八九十岁的爹娘,垂垂老矣,老眼昏花,伸出手却都端不稳桌上的那只破碗了。
孟暨南灰心至极,这就是他从小最为恐惧的东西,连吃都吃不饱,他能够突破到先天,简直就是一种奇迹。
“爹,娘!你们二老受苦了!”孟暨南哭着跪倒在二位老人的面前,可二位老人却恍若未闻一般,依旧伸出颤颤巍巍的手,试图端起那只残破的大碗。
大碗之中,是半碗稀的不能再稀的黑粥,也不知道都是用什么东西熬的,隐隐还散发着一种古怪的气味。
孟暨南的脸上流下了眼泪,他试图帮助自己的父母端起那只碗,可是,他却发现自己的手穿过了那只碗,这让他突然清醒了一些,眼前的一切,似乎都并非真实,而只是一场虚幻。
这点警醒,让孟暨南一时间意识到,自己并没有做梦,眼前才是不真实的,他现在依旧是太一派外门的弟子,他要打破这层幻象。
寒光乍起,孟暨南看着自己的爹娘端起了那碗甚至不能算作是粥的东西,哆哆嗦嗦的凑向嘴边,心中总有万般苦痛和不忍,他也终于是一剑击出,挥向那只破碗。
破碗粉碎,碗中那黑糊状的东西洒了一片,可眼前的幻境,却陡然间消失了。
不等孟暨南抹去眼泪,他又看到了无法在仙途上更进一步的自己,他仿若置身一座高山之上,顺着极为崎岖的羊肠小道,正在缓缓前行。
每一步,几乎都耗尽他全部的气力,他咬牙苦撑,不断的告诫自己,山头就在眼前,迈过这道山梁,自己就真正走上仙途了。到时候,就可以四通八达,到时候,就可以彻底改变自己的命运。
可是,当他终于爬上了那道山梁的时候,他却发现,横亘在眼前的,是一座更高的山峰,那山峰之后,永无止境。而在他身边,一道身影快步走过,轻松的就攀上了前方的高峰,然后愈高,很快就只剩下一道令他仰望的背影。
这就是他一直以来孜孜不倦的仙途,眼看他就要精疲力尽再也无法前行了,可身边不断有人轻松的超过了他,走向更远处。他终于知道,山梁之上还有山梁,山梁之后是更高的山峰。
一时间,孟暨南感觉到灰心丧气,无论他如何努力,他的仙途也不过如此,走的再远,也不过是别人脚下的一颗微不足道的石子。
孟暨南心中的那股子狠劲再度涌现,一如他当年在无比恶劣的环境下依旧能够突破先天,一如他来到太一派之后,用不到一个月的时间把自己吃成一个大胖子受尽所有人的白眼和嘲笑,却终于还是亦步亦趋的突破到了炼气期,终于有了一丝可以继续前行,仰望内门的资格。
在他被同辈之人甩的越来越远的同时,他也再不断的超越着一部分人,也在不断的将其他人甩在身后。
仙路崎岖,大道独行,在求仙问道的路上,每一个人都是孤独的行者。
“这就是我的道,这便是我的仙途!”孟暨南告诉自己,凭着最后那一点点信念,他蹒跚着跨过一道道的山梁,终于,代表着筑基的那道山梁就在眼前,可他似乎却已经再没有了任何的气力,无法跨越了。
许半生若有所思,孟暨南遇到的一切,他都尽收眼底,他在修仙的路上,似乎也看到了自己将要面对的一切。
突然之间,孟暨南佝偻的腰身直立了起来,他长剑一挥,大声喝道:“上不去,我便回头,我的脚步,本就该是脚下的这一切,前方的山头再多,我不走了行么?!”一声断喝,孟暨南转身挥剑,斩向身后无尽的虚空,然后,他竟然面带微笑的走下山来,这个意味着他个人仙途的幻象,再度幻灭。
场外观战的弟子皆是大喜,他们以为孟暨南将要破阵而出了,阴阳正反五玑阵,明显开始摇晃,仿佛随时都能被震碎。
可是许半生,此刻脸上却浮现几分笑意,他知道,自己等待的时机终于到了。
此前不管孟暨南遇到多少险阻,心中的恐惧如何被放大,他都没有出手,那是因为他知道,那时出手,光凭阴阳正反两道阵法根本无法打败孟暨南。而现在,时机到了,孟暨南看似已经彻底突破了五玑阵,他似乎已经彻底的走出了心魔,这是他气势最为高涨的时刻,却也是他的心志最为脆弱的时刻。
放弃了,真的就无所畏惧了么?
不!放弃本身就是最大的恐惧!
许半生一声断喝,出手了,他终于双手抱元,缓缓搓动,阴阳正反两阵开始运转,阴阳相交,正反相加,而五玑阵中,孟暨南也陡然看见一个无比脆弱的自己,放弃仙途就等于一切成空,孟暨南感觉到了无尽的茫然。
阵法搅动,一股摧天裂地的力量澎湃而至,孟暨南却仿若失去了抵抗的能力,只是呆呆的看着天地间的异变,然后,他神魂俱灭,被送出了洞天战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