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贺汉渚在床边静静地坐了良久。
终于,慢慢地,他仰身躺了下去,卧在枕上,闭上了眼眸。
那日启程回往天城,他被忽至的消息留在了站台上,眼看她就要被火车带走了,直觉告诉他,下次再见,或许就是多日之后,冲动之下,他跳上了火车,将那件昨夜想送而未能送出的东西放到了她的手里。
出来后,这将近一个月的时间里,几次,他曾想问自己的下属,那夜让他替自己向她传话,她的反应如何,是否有说过什么。
但每每话到嘴边,始终无法出口,终于,不了了之。
夜深人静之时,当他无法入睡,他便告诉自己,以她的脾气,没立刻将东西交给丁春山让他还回来,便就是最好的消息。
其实,他也知道,这不过是他的一种自我安慰罢了。
贺汉渚没有想到,原来,她不但留下了那枚铭刻了他的名字和许诺的戒指,竟还给了他那样的留言。
丁春山这货是怎么做事的,竟然过去了这么久,才将她的话转到!
但贺汉渚已经没有心思去怪这个粗心的下属了。
他的全部心神都被她的留言所占满了。
她说什么?她盼他早日归去,要亲口听他向她解释他的意思?
原来她当时就已经原谅了他,根本就没有生他的气!
世上怎会有如此可爱的女孩?
他贺汉渚又何德何能,一个陷身泥沼不可自拔的人,不但有幸遇到她,竟还获得了她如此的垂青。
黑夜里,贺汉渚在枕上辗转反侧,极力地制止着心里涌出的想连夜立刻动身回去见到她的那种强烈的冲动。
再忍一忍吧。
叙府的这一趟是必须的。无论是出于致谢,还是别的什么理由,他都得再走一趟。
但他却是如此的思念她。他完全没法入睡。他闭着眼,只能反复地回味着和她单独相处的那短暂的消魂的三个日夜,以此来打发这个漫长的难熬的冬夜。
那三个日夜,是完全只属于他和她两个人的时间。分分秒秒,他们几乎全都黏在一起。
西山郊外那所房子的床上,他缠着她,恣意地占有,只要醒来,便要她和自己做男女之间的最亲密的事,到了后来,大概是她实在受不了他的热情,强行拉他出去爬山,他便将她拉到山道旁的老冬青树后,把她压在斑驳的树干上,和她偷偷地接吻。
他的掌心里,仿佛残留着她身体的丝绒般的触感,他的鼻息里,仿佛飘荡着她皮肤散出的香气,他的耳朵里,仿佛萦绕着她发出的比希腊神话里的海妖塞壬的歌声还要动人的吟哦……
渴望的燥热犹如脱出囚笼的火团,在皮肤下的血管里奔突,冲撞,无处安放。
黑夜里的呼吸不复平稳,它变得粗重而急促,男人的心跳也越来越快,猛烈地撞击着胸膛。
片刻后,伴着又一声长长的释然般的吁气声,一切终归宁静。
冬夜寒冷,贺汉渚的额上却渗出了一层细细的浅汗。他控制不住,自己暂时解决了身体因她而起的一股渴望,在心里盘算着大概多久能回去,慢慢地睡了过去。
第二天,略感不安的丁处长早早起身,想弥补自己的失职。
他有种感觉,昨夜在听到自己的转述后,上司的反应不同寻常。
似乎……小苏的那两句话,对他而言,还挺重要的。
他出来的时候,天色还带黑。因为昨夜喝了些酒,大家休息得都晚,他以为自己够早了,没想到上司居然比他还要早!人就站在庭院最高的一处台阶上,双手插兜,背对着他,面朝刚泛出些浅浅鱼肚白的东面天空,眺望远方。
应当是听见了自己的脚步声,他扭头瞥了一眼,淡淡道:“去把弟兄们叫起来,好走了。”
丁春山听他语气并无责备之意,松了口气,忙应声,匆匆叫人准备出发。
天没亮透,晨光熹微之时,贺汉渚轻装简从,只带了丁春山和另几名手下,再次南下,在二月初的这一天,再次入了叙府。
他没有惊动任何人,早上,夹杂在来自川、滇以及上下游的商人和众多的由鸦片贩子、掮客、赌徒组成的密集人流里,悄然入了府城的城门,落脚在上回住过的那间旅馆里。
旅馆坐落江边,距离码头不远,交通便利,三层楼,虽已老旧,年深日久,高耸的雕着古老的花卉祥云图案的青砖风火墙头爬满了暗绿色的苔藓,但依然不失宏屋的气派。入住这里的,多是外地来的大商。现在出了正月,各行生意早已恢复,楼下人来人往,各种口音,有些杂乱。
贺汉渚派人再去寻水会的三当家,请转拜帖给郑龙王,随后无事,立在位于顶层雅间的窗前,正远眺江心,想着自己的心事,忽然,房外传来一阵急促的噔噔噔的踏着楼梯上来的脚步声,接着,丁春山敲门,称有客来访。
访客便是叶汝川。
叶汝川这几日恰在叙府,安排发运年后出去的第一批货,刚才正在码头忙碌,年底前一起随他去过天城的叶大匆匆来找,说送客去往会馆,路过江边旅馆,在门口好似看到了贺汉渚,但只晃了一眼,还没细看,人就进去了,不是很肯定。他是下人,不敢贸然上去,赶紧来找,告诉他这个消息。叶汝川放下事就赶来旅馆,向掌柜打听,描述了外貌,便知叶大没有认错人,上楼来找。
“啊呀!真是贺司令你!什么时候到的!到了这里,竟都不知会我一声!”